第87章
但实际上,面对苏致钦,她压根就没有把握能骗到他。
乔雾:……
看吧,这次翻车真的要翻到马里亚纳海沟了。
是她破坏了彼此心照不宣、约定俗成的边界。
对于苏致钦,她知道有些逆鳞可以踩,但有些似乎绝对不能碰。
她甚至隐隐觉得,之前两人协议里约好的,其实最重要的那条并不是不能拒绝他,而是不能探究他。
前者也不过是后者的幌子或者烟雾弹而已。
毕竟这真的非常符合苏致钦的行事风格——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让人非得想想。
更何况,她都违抗过他那么多次了,也没见有什么孽力回偿。
乔雾自知自己已经行多必失,这时候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他的动作、表情,试图将他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放在显微镜底下细细解读。
然而苏致钦并没有看她,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撸着趴在沙发上垫着爪爪惬意打着呼噜的路易斯,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豹已经成年,完完全全将身体舒展开的时候,几乎能占掉一整张的沙发,而渐渐地,在苏致钦的抚摸下,路易斯不知道为什么呼噜连也不打了,只盘着柔软的身体,将自己在沙发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蜷起来,缩好。
仿佛是在害怕?
两人一豹待在套房的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安静到乔雾能感受到周围流动的空气都在凝固。
而她花了两个多小时做好的、卖相普通的水果奶油蛋糕,则孤零零地、像是证据一样被摆在两人中间。
乔雾受不了这种安静,决定破罐子破摔,告诉他,平安夜吃蛋糕,是小时候乔芝瑜给她定下来的规矩,中西方的两边的节日都要过,两手都要抓,两手必须硬。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苏致钦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男人缓缓地抬起眼帘看她的时候,乔雾觉得他说话的语声里,生硬得似乎是在生气,但望向她的目光,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顶灯漏下暖光,落在他翠绿色的瞳孔里,照得那两颗宝石,剔透、干净,像摇进了一把璀璨的碎光。
而周遭原本浓稠的空气,在他温柔的眼瞳里,被安抚得如夜色下平息的海浪,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宁静。
却在下一秒,苏致钦的目光忽然往下一垂,他刻意错开了跟她的对视。
因为他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并不能够直视乔雾的眼睛。
她的眼睛太过坦然、直白而明亮,像一面镜子,能够轻而易举地照出那些旧事——他站在阴暗的黑影里,自卑、粗鄙而怯懦。
而乔雾却一如多年前初见时那样光明。
她站在光里,温和友善,而他却躲在暗处,自惭形秽。
苏致钦此刻并不想从自己黑峻峻的安全屋里走出去,于是,他决定对她再撒一个谎。
男人薄软的唇角往上稍稍弯了点弧度。
“是谁跟你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乔雾:?
她眼前一黑,果然什么也瞒不住他。
她想伸手给自己掐一个急救的人中,却意外地发现,男人眸色里的温和和宽容,似乎是在告诉她,他对她不经意间犯下的过失,并不会放在心上。
乔雾:?
……好像真的没有生气诶?
所以要不要供出爱德华?
乔雾想了想,觉得这么做还是多少有点不合适。
她自知理亏,于是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拉耸着脑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抠指甲,希望她良好认错的态度,能够让记仇的恶龙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苏致钦单手支腮,拿起餐车旁边的蛋糕切刀,在蛋糕面上来回比划了一下,却没有下手。
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慢条斯理的温吞,染着笑意。
“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骗你?”
乔雾正拉耸着脑袋,像只小学鸡一样等待着审判,忽然耳边落进一道惊雷,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嚯”地一下抬起头,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诶?”
苏致钦手里掂着那把蛋糕切刀,到底没舍得下手,只懒洋洋地往沙发背后一靠,在乔雾一脸呆愣的忪怔中,笑着告诉她:“你可以去问阿芙罗拉和索菲亚,我的生日是在3天前。”
乔雾:?
三天前?
也就是说,不是今天生日,不是平安夜?
乔一颗心被磋磨得起起落落雾:撒贝宁吸氧.gif。
苏致钦从容而缓慢地掀起眼皮,若有似乎的揶揄笑意在她身上走了一圈。
“并且我已经拿到了我的生日礼物。”
“啥?”
你拿了谁的?
我怎么不知道?
乔雾后知后觉地把时间线拉到三天前,风雪夜里冒着热气和湿润水汽的帐篷画面,伴着记忆中他急促的呼吸声,再次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
她满脸通红,又复盘了一下刚才他装腔作势拿捏她情绪的样子,这会儿只想把蛋糕一巴掌扣在他脑门上。
不是生日吃什么蛋糕,吃个屁蛋糕!
她发誓从今天起,她要是再上赶着乐于助人她就是傻逼!
乔雾恼羞成怒,盯着眼前造型说不上精致但也十足花了她心血的蛋糕,越发觉得两个小时以前,在厨房里畏手畏脚的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就在乔雾打算将证据就地毁尸灭迹的时候,苏致钦温柔的声音忽然平和而缓慢地在幽闭的空间里响起。
如温润的泉水浸润耳膜。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在他清沉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并没有那么流畅的颤意。
“但是我仍然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慎之又慎的语气,认认真真地跟她道谢。
跟苏致钦接触久了,知道他心里有不少弯弯绕绕的心思。
但这次,乔雾本能地觉得,他似乎是真的只是在跟她道谢。
如果他的语音里没有那一丝无措的怅然若失的话,乔雾对他真诚的谢意,应该能够体会得更加充分。
乔雾不是一个不好哄的坏小孩。
至少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上。
更何况,之前的难堪大多来源于她自己的脑补。
毕竟实事求是地说,这个蛋糕确实做得不太达标。
所以眼见苏致钦道歉,她便也轻轻咳了两声,拿捏了一下情绪,就跟他说,不客气。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
她在看他的反应,而苏致钦却仍将目光放在她的蛋糕上。
“那先生是已经吃过晚餐了吗?”
乔雾试图在沉闷中找话题。
她从极光酒吧里跑出来,现在也不过就晚上9点,苏致钦日常的用餐习惯是在晚上7点左右,而他吃饭消食的速度又慢,估计这会儿如果按他正常的作息来计算,食物可能还在他的胃里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糖分和热量。
乔雾静静地等着他的反应。
当然,如果苏致钦有意独处,又要是嫌她聒噪,她现在就可以乖乖地回到酒吧里,顺便再把撒谎精爱德华从胸有一个足球那么大的妹妹的怀里拖出来暴打一顿。
苏致钦弯着眼帘,温柔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普通到几乎不能再普通的蛋糕上。
这大概是苏莺去世后十五年里,他见到过的唯一一个生日蛋糕。
当然,这也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好看、最诱人的蛋糕。
因为他已经快要忘记母亲的模样,也快要忘记平安夜那天晚上,他被苏莺抱在怀里时,眼前那个涂满白色奶油的蛋糕。
也许上面做的造型是含苞待放、生机盎然的玫瑰,又或许是运筹帷幄的棋盘,甚至也可能是自由的雀鸟。
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天下午,大概是他的表现令那个男人满意,在他的祈愿下,才获准他的母亲可以享受片刻的自由。
小小的尼奥欣喜而骄傲地站到她的面前——
“一起过生日吧,妈妈。”
第61章 摩尔曼斯克的极光-61
061
小尼奥的中文学得很好,因为母亲在莫斯科待了这么久,但她仍然拒绝融入,拒绝学习俄语,她的语言和饮食习惯从始至终都维持得像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以至于他从记事起,就不得不磕磕绊绊地不断学习,才能跟自己的母亲说上话。
他的妈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掠而过雀鸟闷闷不乐。
小尼奥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妈妈现在并不开心。
他抱着毛绒玩具,爬上妈妈身边的一张红绒毯高脚凳,问妈妈是不是不想要跟自己过生日。
宝石般翠绿的眼瞳里将喜怒哀乐都表现得一览无遗,脆弱到一触即碎。
他还太小了,尚未学会伪装自己的情绪。
如果苏莺此刻回答“是”,那她大概很快就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委屈巴巴地掉下眼泪来。
于是苏莺很温柔地抱住他,告诉他,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