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苏致钦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口吻,用一种旁观者的冷漠态度,发表着不痛不痒的评论,就连表情都那么轻描淡写。
他在告诉她。
这个尼奥,无足轻重。
他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告诉她接下来的山原可能会有危险,她需要专心跟上,不能再东问西问,不能三心二意,免得遇到突发情况。
乔雾低着头没说话,默默地又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
从小片平原区重新走进山林,冷风将薄云送到月下,头顶的视野也被遮天蔽日的雪松遮盖,她看不清前路,只能认认真真地在雪地上探索他的脚印。
她不知道苏致钦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
直到下巴忽然被一根温热的手指挑起来,裹挟着淡淡烟草香的薄荷气息骤然拂面。
乔雾本能地倒退两步,后背碰上树干上,还来不及反应,但他的唇,已经结结实实地盖了下来。
她一开始都有点懵。
不是说这里很危险吗?
不是不让她三心二意吗?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乔雾抓着他皮衣的衣襟,不知道是该提醒他拒绝他,还是该默许他接受他。
树梢的雪被两人的动静撞落,洋洋洒洒地坠下来,擦过鼻尖落在唇峰上,被辗转碾过的亲吻而融化。
她跟苏致钦之间接过很多吻,试探的、挑逗的、报复的、凶狠的,无一不是浓烈的。
但唯一没有接过这样猝不及防的吻,在雪落的声音里,温柔清浅到不带任何情欲——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唇角、唇峰和唇珠,用温润的唇瓣描摹她的唇形,克制地轻吻着。
第43章 摩尔曼斯克的极光-43
043
乔雾根本来不及细细消化这个吻的意义。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苏致钦几乎是先她一步反应,本能地提刀、回身、格挡。
不需要做任何的思考,所有的动作都像是下意识的惯性,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扶在她肩上的左手,甚至留有余力,从容地将她轻轻往树后一推。
雪豹窜到她身前,冲着突然出现的黑熊,低鸣嘶吼。
乔雾的耳边嗡嗡作响,变故发生得太快,心脏已经提前跳到了嗓子眼——
她伸手去掏苏致钦给的枪,可她解了半天的枪套,却怎么也拿不出枪的时候,才意识自己早就紧张得满手是汗。
眼前的黑熊,巨大的背脊像是小山一样遮住她的视野。
举枪的前一秒,她能听见匕首扎进皮肉的声音。
薄云遮住皎月,休憩的夜鸟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所惊扰,振翅而起。
巨大的后座力震得她虎口发麻,整条右手臂都痛得抬不起来。
直到她发现,用力扣动扳机时,这柄特制的手木仓已经不会再给她任何的反应。
野兽笨重的身体终于在视野*里重重地倒了下去,壮实的身躯砸在雪面上,扬起一阵呛鼻的雪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伴着难以描述的腥臭。
凉风吹开薄云。
她终于看清雪地上躺着的人影,大字躺着,一动不动。
原本因为紧张而出的一身热汗,在一瞬间变凉。
心脏剧烈收紧。
乔雾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怔怔地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等意识彻底回笼的时候,她已经跪在了雪地里。
“苏致钦!”
“苏致钦,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哆哆嗦嗦,抖得不像话,她胡乱地扒开松软的雪,费力地将他的上半身捞起来抱进怀里。
“苏致钦……”
“苏致钦,你怎么样?”
乔雾整个胸腔都灌满了酸涩的、滚烫的水,灼得她浑身都疼。
但等她将他用力抱在怀里,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牙关都在打颤。
“乔雾。”
怀里的声音嗡嗡的,闷闷的,有一种无力的虚弱。
“我在。”
“我在。”
所有的情绪都卡在喉咙口,压迫到她的呼吸,胀得她的眼睛更加难受。
“这种程度的野兽,并不能伤到我。”
“……”
“但你的胸,真的会让我窒息。”
“……”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整张脸都烧得通红,恼羞成怒,用力将苏致钦的脑袋往雪地里重重地按了回去。
乔雾也不知心里这团无名火到底从何而来,她仍觉得不够解气,跌跌撞撞地起身,想再给他一脚,可右脚被雪地里伸出的树根藤蔓一绊,她整个人没站稳,重重地摔回到了雪里。
她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死死地盯着头顶幽幽暗暗泛着灰蓝色的天空。
她恨捷里别尔卡!
她讨厌这里!
她压根就不应该做好孩子!
乔雾越想越气。
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拖着已经脱力的双腿,也要离他一点。
苏致钦伸手揉开脸上的残雪,缓缓吐了口气,借着月光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她:“不是跟你说过,那枪是你防身用的,你乱射什么?”
我——
乔雾背靠在冷杉树杆,死死咬住下唇的时候,竟莫名地在唇角尝到了一丝干涸的咸味。
她抓了把雪,匆匆往脸上抹了一下,隔着两米的距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管我?”
乔雾每次用这种生人勿进的语气跟他对峙的时候,多半就说明她在生闷气。
但苏致钦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哪里说错了。
作为一个颇有完美主义倾向的猎人,苏致钦抿着唇,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忍不住遗憾地低叹了一句:“……熊皮都要被子弹打坏了。”
“……”
乔雾气得想抓把雪把他嘴填上。
她别开脸,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跟他说话。
等体力恢复,她就要下山,睡觉,醒来之后就要买最早的一班飞机回莫斯科。
雪中的沉默,最终被苏致钦打破。
“乔雾。”
“……”
“你想过要向蒙德斯基提什么要求了吗?”
“……”
乔雾不傻,其实在苏致钦告诉她今晚要夜猎的时候,她就在想,是不是又是他的“举手之劳”。
心里的两个小人——好孩子和坏孩子又开始打架。
最后是好孩子拿出了“就一个晚上”、“行行好,就一个晚上”、“过了今晚我就彻底搬家再也不回来了”这一套说辞,成功让坏孩子抱着胳膊走下了舞台。
“不着急,我们会在这里待上一两周,你可以慢慢想。”
“我想好了,”乔雾别开脸不看他,“我打算把先生送给莎娃三个小时,然后我去莎娃那里把她的兔兔赎过来。”
她话音刚落,小团雪球直直朝她的脑门飞过来。
乔雾来不及躲,“哎呦”一声,挨了个正着。
“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只笨兔子。”苏致钦嗤了一声,语气又冷又硬。
“兔子能吃,先生您能吗?”
至少麻辣兔头能解她思乡之苦,而你的嘴长了还不如不长。
“明明是你不爱吃。”
乔雾心想,你怎么就能吃呢?红烧还是油炸呢。
她正准备说他两句风凉话,还没开口,猛地就反应过来了——
臭!流!氓!
狗!男!人!
你!简!直!就!不!当!个!人!了!
她气恼地抓了一把雪,用力往他躺下去的那个方向砸,但奈何准头远不如他,雪球只堪堪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毫无威慑力。
苏致钦躺着静静地听了会儿风,便起了身,他走到乔雾身前,让她也起来,这里再待下去,会有第二场风雪,他们需要尽快去新的猎场。
乔雾目瞪口呆:“先生,我们已经猎完熊了,还不能回去睡觉吗?”
脑海当中有个虚弱的小人,在疯狂地敲着天堂的警钟——我要没电了,我要关机了!
苏致钦:“除了熊以外,我们再猎点其他的。”
乔雾的天都塌下来了,她相当不情愿:“为什么啊!”
我!想!回!去!睡!觉!
我的身体里没有半点俄罗斯的血统!我的祖先来源于农耕文明!日出可以不作,但日入必须休息!
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叫嚣着要回去躺平。
见乔雾偷偷往后缩着不肯起身,苏致钦干脆蹲下身,扶着她的腰,在她反应过来之间,直接一把将她拦腰扛在了肩上。
“我日!”
乔雾连俄语都来不及切,本能地用西渝话骂了一句。
“先生!”
她被凌空这一抱,颠得头昏眼花。
她现在的低电量模式,压根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们去猎兔子。”
苏致钦偏执地无视她的诉求,单手将巨大的登山包挂在另一侧的肩上,扛着她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