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根火腿肠喂完,温迎又开始里里外外翻着自己的包,找还有没有饼干之类的。
蔺樾抬步过去,说:“保安室里有给流浪猫准备的猫粮。”
温迎适才发现他一般,仰头道:“弄清楚了?”
蔺樾嗯了声,想多解释一句,但温迎已经避开注意力,一副对结果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温迎手撑在膝盖上,要起不起的,但没看他,也没再喂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杵在这里练核心。
蔺樾却敏锐,径自问:“腿麻了?”
温迎用鼻音嗯了声,能听出不愿承认的窘迫。下一秒,蔺樾的手伸到她面前:“拉你起来。”
拉个手什么的,于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上多亲密的接触。可多少有一些旖旎的回忆。
幼稚园时期性别意识没那么清晰的时候不算,后来年龄大一些,有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温迎与蔺樾、宋一川,彼此间自动地保持出社交距离。很多打闹时难免的肢体触碰,大多时候是不会令人多想的。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让她生出古怪念头的牵手是在高中。
准确地说那算不上牵手,却比牵手还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高三的冬天,温迎整天状态很差,经常走路走着走着就开始走神。被减速带绊到,或者踩到水坑,有时候连自己快要撞树了都不清楚。
那天晚自习后她照例学到临近教学楼熄灯落锁,才收拾书包起身回家,因为这样能避开人流。
蔺樾一直都是配合她的时间安排,跟她同进同出,这天也不例外。
宋一川早被家里人接走了。他俩家住的不远,夏天时还会骑车,入冬后除了风雪天会由家里人接送,大多时候步行就可。
回家路上,温迎毫无意外地又开始走神。在她又一次磕到路障时,眼前多了个保温杯。
“做什么?”她茫然地伸手去接,可等握住杯身后,发现蔺樾并不松手。
“为了不出现你噗通一下跪到我面前的情况,我只能牵着你走了。”蔺樾如此回答。
冬天,实在是冷,保温杯的外壁又凉,这么直挺挺地伸着,风直往手套里钻。两人一手握一半,往前走了一段路,温迎松了手:“太傻了,而且很冻手。”
蔺樾敛着眉,只得将保温杯插回书包边袋里,正思索着。下一秒,书包肩带下富余的伸缩带被温迎拉住。
为了让手臂有个更省力舒适的发挥,温迎自然朝他跨近一步,那张冷淡静默的脸上极其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这
样吧。”
…………
身处其中时,温迎没意识到,如今想来,只觉,他们的关系正是在那年发生了转变。
四面透风的工厂车间内,温迎蹲在地上,盯着蔺樾伸到面前的手,不过是发了一瞬的呆,便抬手,像海上濒死的人看到浮木一般,很结实地抓住了他。
蔺樾刚准备用力把人拽起来,便感觉自己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温迎望过来,提醒他:“要快,趁我的双腿还没反应过——”
蔺樾无奈弯唇,根本不给温迎说完的机会,便猛地把人拽起来。
温迎压根没提防,站起来时重心没调整好,加之双腿的麻劲儿还没过,越发不稳。
只见她脚步踉跄着,朝蔺樾的怀里栽去。
下巴撞上蔺樾的肩膀时,温迎带着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懵逼状。
他骨头是不是格外硬啊,明明看着这么单薄,却仿佛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温迎忍着痛,小声补完自己没说完的话:“……来。”
蔺樾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被她撞得有点蒙圈,闻言,疑惑地问了句:“来什么?”
温迎没吭声,一手还抓着他的右手,另只手则按在他的左手肘内侧,垂眸缓了会儿,才慢慢站直。
掌心处,乃至身体刚刚和他发生碰撞的部位上,一股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明明已经拉开了距离,可仍感觉在他怀里似的。
偏偏蔺樾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种感觉便越发显著。
说不上厌恶,就是浑身的每个细胞毛孔都在叫嚣,只觉不自在。
好半晌,温迎深呼吸了一下,又跺了跺两只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哪件事:“恢复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37
两人是在返程路上,聊起原材料失窃的始作俑者。
蔺樾先提的,还跟她说抱歉。见问题清楚,温迎也放心了,抿出笑说没事。
之后两人间却一阵无话。
这对他们而言明明是好事。
两家长辈化干戈为玉帛,多好的事情啊。
是蔺樾再一次开口,状似不经意,可语气中难掩认真地问:“温温,如果那年,没有大人间的矛盾。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温迎整理围巾的动作一顿,然后装作很忙地样子一通收拾,好不容易手上动作消停了,却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温迎靠在椅背上,脸偏向车窗,轻轻合着眼,走神地想到很多年前的一次“隐瞒”。
那年温迎被班上同学霸凌,班长是除蔺樾之外唯一一个对她多加照顾的,可能是出于班长的责任心,又或者是因为他和蔺樾关系不错,让她跟着沾了光。
温迎那阵子一心扑在学习上,不清楚班长是什么时候对自己生了情愫。高考结束没几天,班长在打篮球时,被几个职高的男生刁难,温迎恰好出现,借口已经通知了保安,不避嫌地搅进纷争中。
温迎不知道这个插曲是班长故意安排的。
温迎只知道蔺樾和他吵了一架,并且警告他不要打她的主意。
温迎那时身边除了蔺樾和宋一川外,没什么信得过的朋友。虽然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班上同学对她的态度已经渐渐改观了,有几个很友好地释放着善意。但温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还是没什么精力维系同学关系也罢,对其他人表现得挺冷淡的。
难得调整好状态和班长多聊几句,还被蔺樾参与进来,从中捣乱,温迎只觉郁闷。
加之那几天她和蔺樾因为高考志愿的事情刚闹了点别扭。
整个高三温迎的目标大学都是北央大学,但高考后,蔺樾撞见她在查阅其他城市大学的分数线和专业情况,蹙眉问她:“不考央大了?”
“我不喜欢北央。”
“那你喜欢哪里?顷沪吗?”
蔺樾透露过想跟她考同一个大学的念头。考不到同一所,那就考同一个大学城。要不考去同一个城市也好。温迎记得。
但她觉得自己要失约了,赌气说自己不喜欢北央也不喜欢顷沪,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总之就是有头部大学的城市都被她排除了,唯独没说自己的担忧。
三次模拟考,温迎发挥得并不稳定,成绩忽高忽低,老师多次找她谈心,让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温迎不知道当时自己太敏感,还是老师的确有这层意思,总觉得对方暗指她想考央大是天方夜谭。
班上成绩排在她前面的同学,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跟好友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敢幻想央大啊,能去沪旦或者南城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温迎不清楚对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还是纯属是真心话,且凑巧被她听到。温迎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那段时间总是不受控的敏感、小心翼翼、无休止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高考真正来临时,温迎一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一边觉得抓紧考,考完便能结束这痛苦而挣扎的高中校园,很难形容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两天的考试。
考完最后一场,温迎只觉自己大脑一空,何止牢牢记住的知识点,连卷子上刚刚写过的题目她都不记得了。
所以几天后回学校估分时,温迎乱填一通,根本不敢看结果。
温迎只觉自己考砸了。萌生出想要复读的念头。
她联系班长,约见面,便是打听复读学校的事。之所以找班长聊,一方面是因为班长爸爸是一所重点高中的校长,有这方面的资源,另一方面是自尊心作祟,温迎不想和蔺樾聊这些,不想听他说出任何贬低挖苦甚至是讥讽自己的话。
看到蔺樾和班长吵架,温迎只当是蔺樾生气她冷落自己,迁怒班长,觉得他无理取闹,莫名其妙。
她顶着大太阳冲到他家里找他,更幼稚地用涂改液在他家门上写咒骂他的话。
蔺樾自始至终都没跟温迎解释他为什么针对班长,温迎其实也没真生蔺樾的气。朋友嘛,不就是互相担待,谁还没有点儿小缺点小毛病了,狗不嫌家贫,不是,子不嫌母丑,也不是……总之就是温迎这么重感情的人,就算蔺樾长得丑脾气差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她都不会嫌弃跟他做朋友的。
正当温迎为自己这“士为知己者死”的准则感动得一塌糊涂时,班长主动跟温迎道歉,说不该设计套路她,还说自己真的很喜欢她,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