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蔺樾没落座,扫过桌上的杯杯瓶瓶:“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三杯是借代啊亲,翻译成几杯、多杯。”
  温迎不知道惊喜什么,突然浮夸地哇了声:“意思是你要喝很多杯吗,蔺小树你太令我刮目相看了。”
  蔺樾看回她的眼睛,蹙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温迎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没数明白,最终一指收银台,说:“忘记了,你去问老板吧。正好把账结了,我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嘿嘿。”
  嘿个头,蔺樾真想给她一巴掌。
  蔺樾结完账,又拜托老板冲了杯蜂蜜水。
  再回来,蔺樾看到桌面上有湿漉漉的酒渍——是温迎用手指蘸着酒水写的、四个写法的茴香豆的“茴”字,
  温迎猛地仰头看他,皱着一张脸,蔺樾以为她难受得要吐。
  谁知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李白太惨了,只能一醉解千愁。”
  蔺樾在心里骂她有毛病,用四种写法写“茴”的是穿长衫的孔乙己。
  温迎自然听不到他心里话,自顾道:“愁啊愁,抽刀断水谁更流。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娇儿恶卧踏里裂。lie……lie……厉害厉害厉害。”
  温迎被自己的烂梗戳中了自己的笑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蔺樾冷着脸,把蜂蜜水放到她面前,催促喝完回家。
  温迎还算配合,头低到桌子上,嘴巴咬着杯沿,笨拙地吸溜吸溜地喝。
  蔺樾觉得如果自己不帮忙,她能一直这么玩下去,便上手歪了歪杯子,方便她就着这个姿
  势喝。
  一杯喝完,温迎咂摸几下嘴:“这酒是不是变质了,怎么这么甜。”
  蔺樾懒得应付醉鬼,过去把人拽起来,温迎没骨头似的往旁边倒。
  那晚的记忆最终停止在,温迎趴在蔺樾的后背上还不老实,一个劲儿地往高处抻着脖子和手臂,只恨不能站到他肩膀上,指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惊叹:“蔺小树你快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还一家一个呢,比太阳慷慨多了。”蔺樾把人往上颠了下,背稳。
  …………
  调酒师最后放上装饰用的薄荷叶,把酒杯推过来。
  温迎来了些精神,抬手去接。
  斜刺方突然插过来一只手,抢走了她的酒。
  温迎凶神恶煞般瞪向对方,提醒:“好老套的搭讪方式。”
  蔺樾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包着纱布的右手被他揣进口袋里,始终没拿出来。
  温迎坐着觉得有点高的高脚凳,他大长腿随意一撑,觉得刚刚好。
  挺拔宽阔的肩背劈开了复杂的灯光污染,整个人清爽明朗,像垃圾堆里长出了一棵坚韧生机的树苗。
  他闲闲地乜了她一眼:“你看我搭理你了吗?”
  温迎从进酒吧起便坐在这个位置,不间断地打发着上前搭讪的异性,潜移默化中将这块区域划成了自己的地盘,面对抢自己酒的人,自带大姐头的霸道气质。
  见是他,温迎周身能毁天灭地的气焰才消退些,但仍是一副炸毛状态:“那是狗在跟我说话。”
  蔺樾仿佛没听清,朝她那边歪了歪头:“谁在跟我说话?”
  温迎直接上手,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吼出来:“狗!——”
  幼稚的语言陷阱,一时间说不准谁上了当,谁占到了便宜。
  温迎起初没想动手怎么着蔺樾,等后知后觉自己被他骂了时,才真正起了要和他打一架的念头。
  她手上的力道加大,整个人离开凳子压到他后背上,嘴里碎碎念着,进行无意义地攻击:“压扁你压扁你。”
  虞石竹被这个突发状况吓了一跳,生怕温迎一个不稳跌到地板上,或者撞到哪里,急忙去拉。
  没料到蔺樾比她反应更及时。
  他上半身被压趴在吧台上,不知是觉得没必要用两只手,还是右手被压着抽不出来。
  刚拿过酒杯的那只手,没第一时间阻拦温迎对他头发和耳朵的蹂躏,而是反折到背后扶了下温迎。
  虞石竹默了一瞬,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到男生的脸上。他眉头微拧了下,却不凝重,眼梢舒展着放松的笑。
  “差不多行了啊,真当我不会跟你计较?”语气乍听是埋怨,实则是无奈和纵容。
  下一秒,蔺樾痛得嘶了声,不知道她是故意泄愤,还是醉得手上力气没数。
  他身体前倾,承受着后背上的重量,稳定核心,左手改去护自己的耳朵,又想先把温迎从自己后背上扯下来。
  男生的肩背比预想中结实,绷紧的坚硬肌肉硌得温迎无从招架。
  温迎察觉到蔺樾身体晃着险些歪倒,也不把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当即不满意:“瞧不起谁,用你单手让我吗?手没断就来较量一场!”
  “怕抽出来吓死你。”蔺樾眼尾的余光向后瞥她,气定神闲地恐吓。
  她还能撒野,总比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好。
  痛过闹过,事情也就过去的差不多了。
  “可笑,我会怕你?”温迎从他后背上跳下来,站好后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掰手腕!输的人站在门口大喊三句‘我是傻/逼’。”
  蔺樾深深地觑了温迎一眼,仿佛在看傻/逼。
  温迎其实没太看懂他这眼神什么意思,但下一秒,她就懂了。因为她看见蔺樾抽出来的手上缠着崭新的纱布。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比如你送外卖的时候,顾客说自己腿断了让你把外卖送上楼别放在楼下的外卖柜,你骂骂咧咧地上楼敲门,结果看到拄着拐杖腿真断了的顾客。真是凌晨三点都要从床上弹起来骂自己是不是嘴贱的程度。
  温迎嘴巴微微张大,酒醒了一大半,俨然被吓住了,但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嘴角扯了扯,犟嘴道:“哪有你这样碰瓷的。”
  “我还不了解你?”在温迎愧疚的眼神中,蔺樾从高脚凳上起身,刚接过来的那杯酒一滴也没喝,想着不喝浪费,但他手包扎时医生特意交代养伤要忌口,想了想,还是把酒推给温迎,说:“喝完这杯走了。”
  温迎哦了声,听话地用两手捧着酒杯,咕咚咕咚喝完,然后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立正站好,视线锁定他受伤的右手。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关系,他今天没有戴手表,显得腕骨凸起明显,青色血管清晰脆弱。
  蔺樾瞧着温迎这一系列反常的配合,其实不难猜到原因。温迎很怕他受伤,尤其是不能接受他因为她受伤。
  眼前这个人喝醉酒,头脑不清楚,还真被他碰瓷到了。
  蔺樾抬了抬自己包纱布的右手,果真看到温迎的视线一点点抬高,很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
  蔺樾突然觉得好笑,同时又因为这份存在很多年的小心翼翼而心软。他没有再调侃,除包纱布的食中两指外的手指微微蜷着,手腕稍一用力,带动小臂和手掌在半空中往前挥了下,示意——走着。
  目睹温迎从炸毛叫嚣到温顺配合,虞石竹始终没说话。
  蔺樾这享受的状态,这挑逗的动作,跟她摇着逗猫棒逗猫时有什么区别?
  尤记得,有个和她同社团的学姐,追蔺樾追得很是火热,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有次直接大着胆子,借递东西的机会偷偷触碰了下他的手指,然后,蔺樾当着她的面拆了湿巾擦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其他越界的行为,更是不可能容忍。
  异性跟他开玩笑,他愿意好声好气地回一句,只能说明他有教养,和两人的感情程度无关。
  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冷漠且有分寸感的人。
  更遑论主动逗哪个异性了。
  虽然不是第一天认识,虞石竹仍不免要感慨。他身上的这些条条框框,在遇到温迎时,全都失了效。
  虞石竹震撼之余,盯着他们的背影只觉般配,十几秒后,才猛地意识到没人等自己:“喂!没发现还落了个人吗!”
  蔺樾走在前面开路,虞石竹殿后。温迎紧跟着蔺樾,一直盯着他的手,好奇他是怎么伤的。
  舞池里人挤人,有人退出来时,不留神,直直地朝蔺樾包着纱布的右手撞过来。
  温迎眼疾手快,伸手帮忙去挡,结果自己也被撞了下,伸出的手没找准角度,径自拉住了蔺樾的手。
  掌心相对,她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状况之外的蔺樾扭头看她:“怎么了?”
  温迎嫌弃地把蔺樾的手甩开,面无表情道:“眼花了,以为有只白色的扑棱蛾子,没打疼你吧。”
  “……”
  见蔺樾还在盯着自己,温迎心虚,声音不自觉抬高了些:“打你一下而已,你休想继续碰瓷!”
  这个动作是打还是别的什么,蔺樾没傻到分不出来,但这会儿实在是不想跟醉鬼讲道理,冷声提醒:“先外套穿好再出去行吗。你哪天记性差到把自己丢了我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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