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烦!
  见蔺樾经过这番打击后,无欲无求地杵在那儿,一脸“这世界毁灭吧”的绝望表情,宋一川抬步过去搭了把手。
  蔺樾的情绪才回来些:“差不多吧。”
  宋一川见他俩拌嘴的次数多了,不觉得这次是来真的,直击要害道:“你说你跟她犟什么,她那脾气跟弹簧似的,越压越来劲儿。依我对迎妹的了解,觉得她不该真生气啊。会不会有什么根本原因被你忽略了。”
  得,还成他的不是了。
  蔺樾没吭声,开始一个人生闷气。
  脑海里猛地冒出温迎恨铁不成钢的唠叨声——
  “你别说话,可别告诉我,就一个人生闷气,我倒要看看你和乳腺结节一决高下谁能赢。”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蔺樾叹口气,接上宋一川的话:“我也没真生气。她那一上头就好赖话听不出的样子真的让人很不爽,真栽了跟头又怪我不拉着她。”
  他们太熟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家人。
  每个人的缺点无伤大雅,优点则习以为常。
  但当对方某个优越的特质被外人挑明时,发小们作为最亲近的人还是能被小小惊艳一下的。
  而在遇到突发状况暴露出缺点时,冷不丁被刺一下的感觉也是挺难受的。
  宋一川看似粗枝大叶,但心思细着呢,不是不懂。
  大庭广众的单车实在算不上多干净,宋一川摆了几辆就觉得手脏得有些不自在,真不知道向来爱干净讲究的蔺樾怎么忍得了的。
  他故作老成地用那只脏手拍了拍蔺樾的肩膀,说:“安心啦。她多有主见啊,做事有分寸的。”
  -
  新的床褥今天便可以送到,所以温迎只订了一晚的酒店。
  虞石竹心怀愧疚,执意给她报销酒店房费。
  温迎便撒谎说,白蹭了蔺樾在学校附近空置的房子。
  此外,她也对蔺樾撒谎了。
  昨晚在江边分开后,温迎并没有去住他的公寓。
  距离和谢临舟约好的碰面吃早餐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温迎办理完退房手续,打算到旁边休息区的沙发处等他一会儿。
  刚要抬步,腿边挤过来只大型犬,温迎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跳远了一步。
  视线顺着边牧脖颈处的项圈,看到松松垮垮悬着的牵引绳被它的主人拿在手里,温迎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欲离开,她注意到女孩笔直盯着正前方的呆滞目光和处于摸索状态的双手,后知后觉这条边牧是导盲犬。
  女孩摸索着站在接待台前,正询问值班人员:“请问确认好了吗?我现在能不能办理入住?”
  纵然面对的是一条经过训练、十分温顺的导盲犬,温迎仍站得远远的,因此对于她们的对话只能听个大概。
  似乎是这个视障女孩想要办理入住,但酒店人员迟迟没办法安置,把她晾在这里小半个钟头了。
  这样的结果令女孩儿感到心焦,无措地站在那里,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抓着导盲犬的牵引绳和收缩起来的盲杖。
  边牧通人性,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女孩的手,女孩才抿出一点儿浅浅的笑,摸了摸它的头。
  温迎做了次深呼吸,下定决心上前询问需要帮忙吗。
  谢临舟昨晚是回家住的,来酒店的路上遇到事故路段,绕路耽搁了时间。
  给温迎打电话,要么占线要么被拒接,以为对方还在为出国的事生气,所以停好车进酒店大堂时,急急火火地小跑了几步。
  进到大堂后,正看到温迎一边拨消协电话,一边跟酒店值班经理据理力争的场面。
  清晨的阳光勾勒着女孩素净姣好的侧脸,发丝是金色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
  十几分钟后,视障女孩成功办理入住,温迎和谢临舟去了酒店一楼的茶餐厅。
  谢临舟望着对面翻菜单的温迎,想到了几件之前的事。
  大学刚开学那会儿,在学校旁边夜市街上,有附近学校的学生酒喝多了,对路过女生评头论足,温迎犟嘴把人怼了。
  第二天,对方越想越气来学校堵她,还扬言要追她,温迎挥着学校扫落叶的大扫帚,把人给撵出校门去了。
  结果温迎手掌被扫帚上的铁丝划了道口子不说,骂骂咧咧地回学校时,一头撞到电线杆上,脑门肿出大包,跟独角兽似的。
  谢临舟去医务室给蔺樾送校园卡时,正看到她一只手缠着纱布,另只手举着个冰袋敷额头,没心没肺地和蔺樾顶嘴。
  蔺樾说一句:“被说几句能掉块肉吗?用你逞英雄。”
  她接着回:“真有掉肉的好事,让我来啊。你说好使吗?你多说我几句试试。”
  第二次见是有次上毛概大
  课,在阶梯教室的台阶上。
  温迎抱着书,跟室友边说话,边迈上台阶,找后排没被占座的空位。
  她室友夸蔺樾长得帅,温迎细声细语地反驳,“我觉得谢临舟比他帅多了。”
  后排座位都被占满,温迎便转身下台阶。
  谢临舟刚好站在她身后,不仅听到了她的话,还在她被室友猝不及防地捣了下胳膊、身子打晃要歪倒时,伸手扶了她一下。
  温迎眼神里有崴脚的后怕,有对热心同学的感激,但在回头的那刻,都变成了被抓包的心虚。
  “谢……谢临舟。”
  谢谢,临舟。
  谢临舟当时就觉得这女生真的太有趣了,故意打趣道:“叫这么亲热。不客气哦。”
  “……”
  温迎的脸一下就红了脸,向他投来目光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真是又虎又皮又可爱。
  谢临舟第一次看到,坚硬和柔软两个矛盾的品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共存。
  “那是你认识的人太少了。”在一起后,谢临舟把这份赞美说出来时,温迎如是回答,“我们镇上的女孩儿都是这种路子。”
  谢临舟没去过她成长的小镇,只在文旅新闻上和她的相册里,看过旦镇镇的照片,是一个景色很美、人杰地灵的小地方。
  谢临舟笃信,温迎肯定是其中最有灵气、最特别的存在。
  经年之后,谢临舟再遇到过这么纯粹赤忱又热血的女孩。
  他会很频繁地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那天,压马路经过某一片住宅区时,温迎突然耸动着鼻子凑到他身边,问他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谢临舟还以为是自己喷的香水或者发胶,在想这个姑娘这么单纯和耿直的吗?
  谢临舟在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中,看着女孩姣好的脸庞突然凑近又拉远。
  她这边嗅嗅,那边闻闻,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下结论:“应该是天然气泄露了。”
  谢临舟懵逼地啊哈一声,压根没跟上温迎的节奏。
  温迎已经熟练地找到、并拨通燃气公司的电话说明情况,言简意赅,思路非常清晰。
  却在说地址时犯了难,只能用距离多远有一家很火爆的火锅店,或者有一家很好吃的酱骨头来描述。
  谢临舟因为她独特的记路方式哭笑不得,念出一旁电线杆上的区域码提醒她。
  真被她说准了,那附近的确有燃气发生泄漏的情况。
  燃气公司送锦旗到学校时,温迎叫上谢临舟一块去领,还一起拍了张合照。
  那是他俩的第一张合照,他换手机的频率很高,搬家换工作后来又移民,很多和她有关的东西都找不到了,但这张合照一直留着。
  可能是因为这段经历太深刻,后来他跟适龄的对象相亲、或者稍微有点儿好感的异性相处时,总喜欢问一个问题。
  ——“你闻过天然气的味道吗?”
  “神经病啊你。”这是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问题的反应。
  其中还有人认为他自杀过,或者准备自杀,更是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弄得谢临舟哭笑不得,倒也有愿意听他继续问下去的。
  ——“如果你走在路上,闻到臭鸡蛋或者臭大蒜的味道,会联想到是天然气泄漏吗?会给燃气公司打电话核实吗?”
  “这是什么心理小测试吗?你这么问的话,我肯定会回答会的。但如果是现实中,我真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不会管闲事诶。毕竟臭鸡蛋臭大蒜的味道很普通,我应该会下意识以为附近有个很久没人清理的垃圾桶,会加快脚步远离吧。”
  谢临舟那时特别想联系温迎,问问她那年闻到臭鸡蛋和臭大蒜的气味,为什么要凑近他身上找气味来源。
  自己身上很臭吗?还是说她是在狡猾地以权谋私呢。
  不过那时谢临舟已经没了温迎的联系方式,真实答案如何,已经没有意义了。
  …………
  “你还要加吗?”温迎询问的声音拽回了他的思绪。
  谢临舟定睛看到温迎推来的菜单,说自己出门前简单垫了几口,这会儿不太饿,主要任务是陪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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