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这话问得认真，神羲滚到嘴边的嬉笑语句被她福至心灵地收了回去，而长昀不避不闪地直视着她的双眸，仿佛她沉默一刻，他漆黑眼眸中的委屈便多一分。
他是知道怎么能让她心软的。
神羲状似不为所动地挪回目光，看着红纱帷幔叠合的床顶，半晌后，嗓音很轻，却又十分郑重地说了句：“和我一起去妖界吧。”
长昀指尖下意识一颤，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原本放松的脊背也因此微微紧绷起来。
他其实不敢这么想的。
他知道，神羲肩负着生灵界，那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刻在她骨血里的责任和使命，所以她绝不会容忍厄再一次将好不容易诞生的生灵界毁灭殆尽。
她为此迁怒他，厌恶他，甚至想杀他，他都可以理解。
他也知道，她降世后便开始着手抵挡厄的种种布置，同时又要护着万千生灵往更好更安稳的方向发展，几乎不知疲倦地奔走于各界，除了神力亏空时，才会有一些恢复休息的时间。
而如今，只剩下妖界了。
长昀虽不知她的计划，也不会去打探，但他隐约能猜到一些。
妖界或许是很重要、很关键的一处，长昀心中十分想陪她一起，可又碍于自己的身份，总是踌躇地不敢过多奢望。
见他神色愣住，神羲慢慢撑坐起来，犹豫了一瞬后，望着他的眼睛，难得的带了些商量的语气问道：“神界那几个神族都还没见过厄，我想的是，你或许可以陪他们练练，不知你心中有没有什么顾虑？”
长昀能有什么顾虑，她便是想拿着刀捅他两下，他都会高高兴兴地给她递刀子，但高兴归高兴，他还是趁机眉目幽幽地问了句：“若他们一个不慎，将我杀了，阿羲你......会难过吗？”
神羲听笑了：“他们恐怕还没那个能耐。”
却见长昀眸色更深，她便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保证道：“我会看着，不让那种事发生。”
长昀深吸了口气，抬手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轻轻掐了下，顺势捞进自己怀里，温软馥郁的气息霎时撞了满怀，让人心痒难耐，也不知是折腾她，还是折腾自己。
神羲勾着笑，春水似的眼眸明艳又动人，本就诱人沉沦，更不用说她突然凑到耳边时那种轻柔懒散的语调：“我那么喜欢你，当然会难过。”
扫过耳骨的浅淡呼吸像吹动的滚烫星火。
长昀喉结轻滚了下，忽然侧首，与她相贴，他听得胸口发烫，只觉得自己永永远远都不可能离开她了。
*
妖界。
风俞在中心州清了座山头，将此处盘踞的小妖都赶了下去，颇有些占山为王的做派。
中心州的老君主得知此事后气势汹汹地找了上来，不多时，便喜笑颜开地下了山，还吩咐整个州的小妖，山上那位无论有什么要求，都必须想尽办法满足。
风俞也没管。
将那群小妖赶走时，他已给了很大一笔钱了，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要脸地带着君主跑上来讹钱。
都跟谁学的？
妖界这种自由散漫的风气是不是有些过了头了？
神羲和长昀循着指引赶到时，风俞正在专注地建屋阁。
她倚着棵大树，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半晌，神色莫测地问：“太初说，你已回妖界做准备了。”
“你、准备了什么？”
风俞钉窗架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才发现神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还带着个面熟的神侍。
他两袖挽到臂弯，抬着手腕擦了擦额上的汗，含着笑走过来，语调轻慢地说：“你头一回来妖界，我自然要给你寻个清净又方便的地方住啊。”
“难不成你想住我那些花楼酒馆？”
风俞还想走近，身后突然遥遥传来一声唤——“东家，这批木材就放这吗？”
风俞叉着腰，抬手给他指了块地方，那边已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料，窗架，门板，石柱之类的东西。
指挥好后，他又回过身，朝近侧抬了抬下巴：“喏，你的，我的，天音的，还有谁要来，让他们自己造。”
神羲小声地念了句：“东家？”
长昀低了低头，同样小声地和她解释：“风俞是妖界最大的财主，此间闻名的几个花楼、酒楼，都是他底下的产业。”
“嘀咕什么呢？当我听不见？”
风俞不满地挑了挑眉，立刻反击道：“神羲，你身边这神侍来头也不小啊，魔地之主，还管着无尽海，仙界那群傻子是不知道无尽海囤着多少宝贝，如今恐怕都写着你这神侍的名字。”
说完，他又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道：“花楼恐怕也不会少。”
“无尽海和魔地都没有那种东西。”长昀冷淡地瞥过去一眼。
风俞还欲再说，被神羲面无表情地喊了声“停”，而阿韶也到了，她抽空拐了趟仙界，饶有兴致地幸灾乐祸了一会，才收到自家神君的消息。
“去里世界吗？”
神羲对着长昀和阿韶问了句。
风俞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锤子递给阿韶，指着还未完工的屋阁说：“里世界有什么好去的，还不如让他们留在这里建屋子，不然晚上睡哪？”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他尤其深重地看了长昀一眼。
“去。”长昀对着神羲，回答道。
风俞：“......”
不是，这种神侍要来干嘛啊？
第82章
阿韶在建屋子和去里世界之间选择了建屋子，毕竟上一回进里世界的经历并不美妙。
神羲便让她等着天音他们。
里世界存在于各界的中心，离风俞挑的山头很近，但他自己却没进去过，这让神羲很不满意，在喧闹的人群中，她那张柔美的脸冷得像冬月里的雪，扯了扯唇，毫无情绪地吐出两个字：“打开。”
“打开。”
风俞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话递给了长昀。
神羲：“......”
中心州这片地界，常年暖热，少有寒时。
可此刻走在街上的众妖却莫名感到几分寒意笼罩在头顶，他们一边搓着胳膊匆匆走过，一边嗷嗷叫冷。
连街边突然出现三个姿容极为出众的人，也无暇去关注。
笑话！凑热闹哪有命重要？
“我就不进去了。”长昀突然说。
神羲倒是无所谓他去不去，只是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一眼，还没等问出那句“去做什么”，风俞便幽幽地先开了口：“他一定是打不开，所以跑了。”
神羲白了风俞一眼，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长昀低着头，垂落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收在袖袍里的指尖，试图将那抹冰凉焐热。
风俞看见时额角蓦地一跳，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怀疑自己不小心瞎了，或者走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幻境，可紧接着，是个人都能听得出的哄人语调在他耳边惊悚地响起。
“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建屋子。”
长昀屈指勾了勾她的掌心，与她相接的视线里满是温和与耐心，若不是风俞在这不知好歹地碍眼，他定是要把人捞得更近一点，现在却只能规规矩矩地看着说，“等会来接你。”
神羲冲他眨了眨眼，微不可见地颔首，什么都没说。
长昀抿着唇，顿时又心痒起来。
站在一旁的风俞只觉得难以置信，头皮发麻，惊诧的神情直到长昀走了老远都还挂在脸上，满脑子荒唐地问：“他就这么走了？”
神羲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先前的不满此刻更甚，说话也毫不留情：“不走留下来看你丢人现眼？”
“你是不是打不开？”她接着又问，语调冰冷又认真。
风俞顿时心头一凛，感觉像是有把刀突然凭空架在自己头上，他立刻转身卖力地动起手来，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将自己踹进去，再困个百八十年。
这种事，以前她便做得出，现在更是无所顾忌了。
“怎么会打不开！”
风俞一脸正色，掌心推出几道神力，不多时，便能瞧出一个模糊的豁口在他们面前悬浮着，“仙界那次，我只是不熟悉罢了。”
神羲眼中的不满收了回去，一张脸淡淡的，比漫不经心还要冷上几分。
从豁口传出的热气隐隐约约扑到她脸上，她下意识撇开眼，听见风俞轻声问：“他......是你的情人？”
语气微妙而复杂，也不知藏着什么真意，总之不太舒服的样子。
神羲闻言，缓慢地上下动了动睫，反问：“怎么算情人？”
“春风一度，露水情缘，今日你侬我侬，明日就能一拍两散那种。”风俞看着她，神色疏淡，眼底甚至还有些许看不分明的凉薄。
“那不是。”
神羲否认得十分果断，风俞说的恐怕是被他四处留情的妖界女君们，但长昀对她来说，不是。
风俞怔了怔，有些说不上来的心闷，回过神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