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然后被还未睡熟的神羲皱着眉,捏了捏手,不太满意的模样。
  他便又安静了。
  *
  许久后,神羲睁开眼,屋里安安静静,灯烛都熄灭了,只有窗缝里漏出的几缕屋外石灯散发出的幽光。
  长昀规矩而乖巧地躺在她身边,甚至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僵硬,她抿了抿唇,记起自己在睡意朦胧间,将人拉上软塌这件事。
  只因为他低头坐在地上时,流露出的孤寂与落寞,让她感到难受,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作为月的她第一次见到黑雾,他正在吞吃生灵界中的清气,明明浑身都是浓郁的凶戾与恶意,却又那么的畏惧与惶恐。
  没见过谁能瑟缩颤抖成那样。
  于是她暂时按下了将他诛灭的念头,只冷声警告了句:“别吃这些。”
  后来再见时,他确实没再吞吃那些稀少而珍贵的清气,只吃纯粹的浊气,但凡有一丝清气混在其中,他都不会去碰。
  浊气很多,看起来没什么用,她便也没有管他。
  是很偶然的一回,她意外撞见了那些被他吞吃进去的浊气变成一根根锋利冷硬的尖刺,一下又一下地扎进他由黑雾凝成的身躯里。
  没有五官,不是人形,只能从一刻不停的颤抖中看出他的痛苦。
  仿佛有无声的哀嚎萦绕在耳边,于是她出手震碎了那些攻击他的浊气,皱着眉说:“也别吃这些了。”
  那还能吃什么?
  她一时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因果之力也窥不出他的来历。
  所以她回去想了几日,想到后又找了很久,才在某个阴暗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近乎透明、奄奄一息的黑雾。
  竟真的什么都不吃,宁愿将自己饿死吗?
  她难以理解地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无奈拂下一道神力在他身上,淡声说:“吃这个吧。”
  可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不知道,神力其实也会攻击他,不是像浊气那样具象化的攻击,所以他故意没有让她知道。
  每次她给出神力的时候,他总是很愉快地就接受了,将神力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自己的黑雾之中,次数并不算很多,因为他似乎吞吃得很慢。
  直到她发现,他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本灵动的黑雾形态变得僵硬、迟钝。
  “我的神力在伤害你,对吗?”
  她突然明白过来,可黑雾一动不动,让她无法理解。
  “别吃了。”她冷冷地说。
  黑雾听到后便剧烈地摇晃起来,代表拒绝的意思,他珍而重之地将她的神力裹到最深处,生怕被人抢走。
  她有些生气地问道:“不怕死?”
  黑雾颤抖了一下,忽然变作浅薄而脆弱的一抹,依附在她袖边,莫名显露几分卑微祈求的姿态,她也第一次听见他低沉微弱的声音通过感知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自己脑海——“我、想、活。”
  我好好听你的话了,没有去吃你看重的清气,也没有去吃那些攻击我的浊气,你的神力就很好,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就像你一样,所以它们也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黑雾心里的想法,也被她一并感知到了。
  那一瞬间,她同样感到难受,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第70章
  与月之间的割裂感因为这份相似的情绪波动,消弭了几分。
  神羲环在长昀腰际的手抬起,遮住了他那双呆愣着、睁开的眼,感受到睫毛轻轻在掌心扫了两下后,她又收回了手,半撑着起身看向他,拖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嗓音问:“在想什么?”
  昏暗之中,长昀没再裹着斗篷,模模糊糊的轮廓比周遭的暗色更深一些,看不清晰,但触碰起来,却又有奇妙的、真实的触感。
  神羲探出两指,捏了捏他垂落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长昀没有睁眼,顺势勾住了她的掌心,静默良久后,指节收紧,忍不住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想你。”
  在她看不见时,长昀眨了眨眼,指节穿过她柔软铺散的长发,略一停顿后,扶在她纤细的腰间,声音很低,像压着极浓的情意,“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你了。”
  只是百年,神羲心想,她正要开口,却想到百年之前,是十万年漫长的岁月。
  她不由沉默,也不敢去问,这十万年他过得如何。
  独自游荡了五万年后,又在冰冷的海底镇守了五万年。
  神羲眸光晦暗了一瞬,然后抬起头,在他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带着明显的安抚之意,心里那股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的念头也因此更加强烈。
  可她只知道,他希望变成百年前的样子。
  如果是化形的话,方才回忆时,她已有了大概的想法。
  长昀被这样极为主动的亲近怔住,神色倏地一顿,像是突然间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珍宝,还没回味过来,手却已先一步扣住了她的后颈。
  神羲将要离开的动作停滞下来,垂落的视线对上他那双漆黑纯澈的眼眸,有些讶异地望着他瞳眸深处那份并没有被很好地掩藏起来的灼热欲色。
  但她没拒绝,带着点笑意地顺着他手掌的力道压下身去。
  黑暗与难舍难分的气息交织,诱人沉溺其中。
  神羲倒是不介意与他探寻更多未知的境地,可长昀似乎很介意,耳鬓厮磨到即将无法控制之时,他迫使自己冷静地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将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一下一下克制般地揉摁着她的肩背,许久后,凑在她耳边低低沉沉地说着:“等我变回来,好不好?”
  神羲埋在他颈窝里笑了好久。
  长昀也很无奈,只侧着头,在她脸颊上轻吻。
  体会过那样真实的身躯之后,他便不能再满足于原本的形态,忍受不了相比之下尤为寡淡的感知,被刻意放大的痛苦和被刻意压制的欢愉,都让他无法忍受。
  *
  庭中繁盛的桃花落了一地,卷着花瓣的溪流从屋前淌过时,发出清越的水声。
  神羲坐在檐下软和的躺椅里,懒散地拨弄着自己的长发,看了看正在扫落花的长昀,随意地问道:“你之前那副半仙半魔的身子,怎么弄的?”
  “分离了一部分自身,与这世间的气融合——”说到这里,长昀顿了顿,下意识地抬头朝她望了一眼,想起她过去并不喜欢他碰那些气。
  因为先前那番回忆,神羲一下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微笑道:“以前是我没想明白,用便用了,没什么要紧的。”
  “那心疾,是因为融合的不够好吗?”
  长昀从树下走到她身边,替她将头上沾染的花瓣拂去,轻声答话:“不算很成功,也因为怕魔气不受控制,所以提前做好了自毁的准备。”
  神羲不由抬头看他,剔透的眼眸倒映一片朦胧的黑雾,许久后,低声问道:“为什么?”
  长昀在她身旁,抬起的手摸着她的发顶,垂首与她幽深的目光相接,“想把神力给你,也想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
  他弯下腰,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神羲不受控制地感知到了他分离自身,创造躯体时的痛苦,无数次的死去,丧失记忆,被黑线拖回海底,绞灭,再重来。
  鎏金的光芒在她眼中浮现。
  长昀被那股肃杀之气刺得皱了皱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神羲闭了闭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觉得这样创造躯体的法子确实不好,不能用。
  一道光点突然出现在高处的山口,将水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神羲挥了挥手,让它穿过屏障,来到自己身边,指尖一点,煜尧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你说的我会去做。关于我们的敌人,我也有些事,想与你商议。”
  长昀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就算他听不见,也能知道这是什么。
  神羲屈指敲了敲扶手,垂落的目光透出几分冷淡,原本想着,煜尧既然赖在无尽海不走,便干脆让他去处理灵脉的事,他这倒还积极上了。
  “是海底灵脉一事。”
  神羲看向长昀,只简单告知了一部分,剩下的并不打算多说,她起身,又摸了摸他的脸,声线温和,“等我回来。”
  长昀点了点头,伸手抱了她一下,乖顺地看着她离去。
  *
  煜尧等在龙渊入口,望着光点被截留消散的方向,陷入沉思。
  神羲没走,还在海底,可她一夜未归,去了哪?
  他仍在不断尝试寻找光点停留的地方,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掐断,让他皱起了眉,而身旁的蓝沧已经拱起了手,恭敬地唤了句:“神尊。”
  蓝沧心道一句好险,还好他们玄龙一族叛魔了,否则就该跟仙界那群仙族一样,被眼前这位困在虚空里,还要日夜伺候着自己的魔族化身。
  昨日听到后,他幸灾乐祸了许久。
  可他现在又笑不出来了,因为瘟神还没走,一副纠缠不清的样子,而主君还不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消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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