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么说,传言可是真的?”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将手压在嘴边,悄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到自那人脸上传来的极清脆的一声“啪”,像是被谁隔空甩了一个巴掌。
  他先是呆在原地,随后惊恐万分地捂着脸趴在地上,脸上很快浮出一根根紫红的指印。
  “贱奴。”
  空气中是彻骨的寒意,冷漠的女声自头顶传来,一道雪色人影急速掠过。
  几人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们一个个便僵着身子不动了,低垂的头颅了无生气地贴着冰封的土地,惊愕的表情如同烙在脸上一般。
  年少的花奴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瞬间丢了性命。
  素辉携着一身怒火落在北斗帝君的紫宫外,眼中的杀意逐渐褪去,在一众侍从反应过来之前,换上了端庄持重的伪装。
  守门的恰好是迦南,见着帝姬,他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小侍从也纷纷跟在他身后恭敬地见礼,齐声道:“见过帝姬。”
  “不必多礼。”素辉抬手将他扶起,言谈举止温柔似水。
  “帝君此刻正在和煜尧仙君议事,帝姬可要移步偏殿?”
  迦南躬着腰,跟在素辉身后,却见她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朝着后殿去了。
  应当是去拜见帝后,迦南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跟,只乐呵呵地对着她的背影揖了揖手。
  素辉的确去了后殿,却在拐过几道回廊与暗门之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主殿中。
  高大厚重的单面屏风遮住了她的身形,主殿里没有别人,只有煜尧和父君。
  她脸色沉郁地倚在墙边,透过屏风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几日不见的未婚夫。
  那群贱奴的混账话确实让她不痛快了,像是附骨之疽跟了她一路,只有见到他,才稍稍安心些。
  然而,煜尧接下去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端立殿中,平静且随意地问道:“邺都皇城底下藏着的东西,帝君是知,还是不知?”
  第20章
  “哦?邺都皇城底下藏着何物?”
  北斗帝君心中一凛,对着煜尧时,却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煜尧不答,他便蹙着眉头冥思苦想起来,脑门挂起几条深深的褶皱,最后惭愧地笑了笑,
  “大约是我年纪大了,实在记不清人间的事了。”
  他卷起袖管擦了擦额边沁出的汗,又朝煜尧拱了拱手,腰弯得极低,全然不像平日里倨傲的帝君,语气也是小心翼翼:“还望昱神殿下明示。”
  煜尧眯了眯眼,由心底生出一种不悦与烦乱,婚仪越近,这样的情绪便愈发浓重,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所有人。
  他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皇城底下栖息着月神神力。”
  片刻后,煜尧才将心思拉回,冷冰冰地答了句。
  关于此事,他们应当是不知情的,即便是那么熟悉月神的他,在大邺的时候,也从未觉察到这点。
  要不是前几日在收回离渊神力时恰好注意到了那一丝波动,又及时追了过去,他还不知道自己寻了许久的月神神力竟就藏在皇城地底。
  “月神神力?!”
  北斗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惊诧万分,他拍了拍手掌,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怪不得当初司命星君推演时,会将辉儿成年后的历练之所落在大邺,原是这层缘故!”
  大概是为了符合身份与年岁,北斗在煜尧面前是一个松形鹤骨的老翁,端得是慈眉善目,言谈举止都透着亲切,让人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他说的话。
  “是么?”
  煜尧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短暂腾起的疑心。
  此前,他竟诡异地怀疑过北斗和素辉或许是想攫取月神神力,“怀疑素辉”,这念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震了一瞬。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北斗的笑意僵在嘴角,两手在胸前不安地搓了搓,有些惶恐地问道。
  煜尧摇了摇头,并不打算与他多说,“没什么,等时机成熟,我会带素辉前去收回那部分神力。”
  “月神作为素辉复生的这一世,多亏帝君费心照顾了。”
  煜尧说着便向北斗躬身一揖,明日的婚仪,以他们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再拜他的。
  北斗被这突然的大礼吓了一跳,他颤颤巍巍地将人扶了起来,接着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昱神可真是折煞老朽了!能养育月神一世,已是老朽数万年才修来的福气,怎敢受昱神一拜!”
  煜尧心中烦闷得很,对他絮絮叨叨的话也没太在意。
  北斗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后便知趣地闭了嘴,又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殿外,回过身时,才清了清嗓子,对着角落里的屏风问了句:“辉儿,你说说,他这是何意?”
  “他起了疑心。”
  素辉从屏风后走出,遥遥望了眼空无一人的殿外。
  北斗拧着眉头,砸吧了几下嘴,犹犹豫豫地说道:“可咱们当初确实不知那是月神的神力。”
  仙族繁衍困难,仙位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为了淬炼仙体,做个名正言顺的仙君,每一个仙族后代都必须去人间历练一番,经受苦痛、磨炼意志,这也是三位天神定下的规矩。
  素辉作为尊贵的帝姬,像邺都那般灵脉强盛之地,自然是早早就给她准备好的。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她在历练中吃苦,北斗帝君私下还特意吩咐司命,保留了她的记忆和部分仙力,并且派了两个仙侍,照料她的起居。
  邺都灵脉中心藏在皇城地底,不许生灵靠近。
  帝君用了诸多灵器,才好不容易从支流里引了点出来,渡到素辉身上,本意也是为了助她修炼。
  引渡灵脉,有损一方福源,原以为昱神是为了这个来兴师问罪的,结果不是。
  “如此说来,当初渡到你身上的,便是月神神力了。”北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素辉半垂着眼,并未言语。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件事,几位天神认为她是月神,究竟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体内那一丝属于月神的神力?
  “那个司命,怎样了?”
  须臾,素辉问了这么一句。
  北斗帝君“呵呵”笑了两声,像只老猫一样舒舒服服地缩在御椅里,微眯着眼,答道:“自然是不用担心。”
  素辉了然地点了点头,袅袅地朝外走去。
  “辉儿,”北斗瞄了眼她的背影,缓缓地喊了一声,“将来的路,你想好怎么走了吗?”
  “成婚。”
  北斗默了默,在她即将跨过门槛之际,又问了句:“万一......不是呢?”
  万一,她不是月神,那该如何呢?
  素辉的脚步在这问话里停了一停,接着又不疾不徐地跨过了门槛。
  帝君紫宫坐落在仙界最高处,翻滚的祥云触手可及,她迎着风立在门口,艳红的指尖插进掌心,眼中冰冷一片。
  没有万一,她只会是月神,月神也只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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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怀愁绪的煜尧离开后便一路飞上了神界。
  飞升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有家不能回”的感觉。
  他不是不想留在神界,而是不能。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天神,怎么也会和下界普通的生灵一样,被逼下神界?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取回神力吗?
  这丢脸的事还不能对炎阳他们说。
  没有完全恢复的记忆,神界毫无道理的排斥,即便他如今已取回了离渊神力,也根本高兴不起来。
  他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落在岁穗神殿外,指尖气息一动,便轻轻松松地破开了神殿上的禁制。
  殿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神殿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人影,甚至有些萧条,他却宛如归家的旅人,倏然放下了心。
  这世间已没有什么比这片寂静更能安抚他的了。
  在生灵界诞生之前,神界便是这般模样,而那时,任日夜无边漫长,也有月陪在他身旁。
  灵动的月,静谧的月,将自己满腔期许都灌注在生灵界中的月。
  煜尧自顾自地怀念着过去,又一步一步登上了阙楼。
  从仙界到神界,再到阙楼,这一路走来,他是一点都没有思虑过、犹豫过,仿佛是凭着本能便来到了这里。
  阙楼边缘垂落的帷幔已在他手边,区区禁制,于此刻的他而言,形同虚设。
  “昱神。”
  一把折扇倏地自斜后方递出,拦在他身前,风俞弯了弯嘴角,慢悠悠地说了句,
  “深更半夜,造访闺阁,这,不大好吧?”
  煜尧愣了愣,从回忆中抽身,搭在帷幔上的手指蜷了蜷,最后缓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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