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但地点我来定。”简初继续说道。
“你还想耍什么花样?”张素心的语*气里充满了警惕。
“我爸的公司旧址,东四环外的那栋办公楼。”简初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明天下午三点,你和他一起来。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不然,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她说完,没有给对方任何反驳或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简初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是开锁的王师傅吗?我是简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明天下午一点,麻烦您去一趟东四环外的宏远大厦A座11楼,帮我开一下门。对,是我父亲以前的公司。”
挂掉电话,她又给沈歆乔发去了一条微信:【明天下午三点,有空吗?陪我去办件大事。】
沈歆乔的微信几乎是秒回,只有一个字:【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到房间,从衣柜深处,拿出了一套她自回国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的深灰色西装。她将西装挂在衣架上,用蒸汽熨斗,仔细地熨烫着每一个褶皱,直到它平整、挺括。
与此同时伦敦,一家位于Mayfair的私人会员制俱乐部里。
壁炉里的火安静地跳动着,将整个房间照得温暖而沉静。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雪茄和旧书的味道。
沈砚舟坐在一张Chesterfield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他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英国绅士。他是欧洲最大的生物医药慈善基金会希望之光的负责人,亚瑟克拉克爵士。
“沈先生,”亚瑟的语调温和而考究,带着一丝老派正米字旗的审慎,“您的提案,我和我的同事已经看过了。坦白说,计划书做得非常漂亮,也很有远见。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像看透了世事一样,平静地注视着沈砚舟:“请恕我直言,骁岳集团在业界的行事风格,我们早有耳闻。一个以冷酷和高效著称的商业帝国,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高投入、低回报的公益项目产生兴趣?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我们这不仅仅是一场提升企业形象的公关秀。”
沈砚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在这些掌管着巨额善款、见惯了各种资本游戏的老钱面前,任何商业层面的说辞都显得苍白。
他将面前那份详尽的商业计划书,轻轻地合上,推到了一旁。
“亚瑟爵士,”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也更真诚,“这不是一场公关秀。对我个人而言,这是一笔迟来的……债务。”
他抬起头,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第一次,将那段被他深埋的过往,对一个外人,缓缓道出。
“其实不久前,我的一位律师,一位非常……理想主义的年轻律师,动摇了我的想法儿。”
沈砚舟把简初的故事讲给他。
亚瑟安静地听着,眼神里那份审慎,渐渐被一种带着共情的情绪所取代。
“那个瞬间我才明白,”沈砚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资本本身没有善恶,但使用它的人有。它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以成为在废墟之上,重建希望的基石。”
“我保下这个项目,成立基金会,不是为了作秀。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去为了证明,商业和人性,并不永远站在对立面。”
他说完,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壁炉里的火光,跳动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最终,亚瑟缓缓站起身,朝沈砚舟伸出了手。
“沈先生,”老爵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敬意,“希望之光很荣幸,能与您这样一位有信念的资本家,成为盟友。”
沈砚舟也站起身,握住了那只手。
“合作愉快。”
从俱乐部出来,伦敦的街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沈砚舟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
他拿了手机,点开与简初的对话框。
他想告诉她,基金会的钱,已经解决了。
他想问她,在北京,一切都还好吗。
可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所有打好的字,都一一删掉。
他只是对着那灰色的对话框,发去了一条看似毫不相关的消息:
【北京天气怎么样?】
【很好。】
简初简单的回晚,就把手机充上电安心的睡去。
沈砚舟看着剪短的两个字,不禁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东四环外的宏远大厦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家还在勉力支撑的小公司留守。十一楼,简初站在父亲公司的旧办公室里,空气中浮动着厚厚的灰尘和旧纸张腐败的味道。
沈歆乔从旁边的杂物间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兴奋又紧张地问:“姐,机位都架好了,录音笔也开着,真不用我待会儿冲出去帮你镇场子?”
“不用,”简初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待在里面,录下一切,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说完,走到父亲那张早已蒙尘的办公桌后站定。阳光从满是污渍的玻璃窗透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道笔直的光,像一束追光灯。
三点整,办公室生锈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音。
张素心和她的丈夫走了进来。男人一脸不耐烦,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将一份文件直接摔在桌上:“简初,别耍花样了,赶紧签了,我们都还有事。”
简初没有去看那份《财产放弃协议》。
她只是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沓文件。
“在签您的文件之前,”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想先请二位,看一样东西。”
她将一份文件复印件,缓缓推到桌子中央。正是钱德松给她的那份,签着男人名字的华科创投原始协议。
“叔叔,”她微笑着,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您看看,这份文件,您还有印象吗?”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简初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她拿出那个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老钱,这件事你知我知……那五百万,不过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姓简的那个蠢货看不出来……”
男人那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张素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丈夫,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两人彻底陷入震惊和恐慌时,简初才将那份霍斯庭给的,关于境外做空和恶意收购的证据链,重重地放在了最上面。
“这些,我想你们应该更熟悉。”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我查过了,商业欺诈、职务侵占、恶意做空导致他人死亡……这些罪名加起来,足够你们把牢底坐穿。”
“你……你这是诈我!”男人色厉内荏地吼道,他下意识地想去抢夺那些文件。
“你敢动一下试试?”我来之前,已经跟我律所的同事打好了招呼,我在这里出任何事儿,你们就是第一嫌疑人,并且作案动机十足。
张素心则彻底崩溃,她扑上来想抓住简初的手,哭喊道:“初初!我是你妈妈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简初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她的眼神冷得像冰,看着眼前这个她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从你嫁给这个害死我父亲的凶手那天起,你就不是我妈了。”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最后两份文件,推到他们面前。一份是《土地无偿转让协议》,另一份是《自述认罪书》。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简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第一,签了这份协议,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还回来,这事儿咱们就过了,第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拨号界面,“我现在就报警。”
第48章
简初那句“我现在就报警”,让张素心和那个男人的呼吸屏了一瞬。
男人看着简初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拨号界面,又看了看桌上那些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铁证,他那张常年在商场上伪装得温文尔雅的脸,终于彻底扭曲,被恐惧和不甘所占据。
“你不能这么做!”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是你继父!我们是一家人!”
张素心也终于从崩溃中反应过来,她连滚带爬地扑到简初脚边,试图抓住她的裤脚,哭喊着,用上了她此生最擅长的武器——亲情绑架:
“初初!我是你妈妈啊!你真的要看着我们一败涂地吗?你弟弟怎么办?行知他还那么年轻,他的前途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简初的目光,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男人那张因恐惧而变形的脸上,移到了脚下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