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喻兰舟回视着她,几秒钟后,头微侧着点了一下,说:“对。”
阿姨跑过来扶住周镜汀,一路搀扶着,将她送到喻兰舟房里。
过了一会儿,陈燃端着醒酒汤走进去,对喻兰舟道:“我在这儿照顾她吧,你去我房里好好休息一下。”
“你明天不是还要早飞吗?”喻兰舟接过去醒酒汤和湿润的毛巾,抬头看陈燃一眼,然后说,“你回去吧,不用再进来了。”
“我没关系的。”
“出去。”喻兰舟没有看她,只温柔地擦拭着周镜汀的额头。
“好……”陈燃没过分坚持,退出去,替她们关上门。
陈燃一直很喜欢看喻兰舟因她而起的反应。
表情上的,身体上的。
并且期待看到她对待自己与对待其她人不同。
或生气,或高兴,或嗔怒,或焦急。
现在她看到了,通过周镜汀。
原来你是会这样去担忧照顾一个人的呀。
自己从来没得到过喻兰舟关于爱意的回应。
陈燃觉得自己像根燃尽了的火柴,只剩下干枯的灰烬,再也不能散发出光。
她的嗓子里有着不能控制的痒意和痛意。
身体的病痛又开始侵袭着她,令她无比厌恶起这苟延残喘的生命。
她的喉头冒出腥甜,心声与鲜血一同震碎在胸腔里。
陈燃的脸上额头上都是汗,捂着胸口,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直到再抑制不住的疾病和忮忌吞噬了她整颗心。
陈燃一夜未眠。
清晨时,依旧等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起里面的画面:喻兰舟会不会把那人揽进怀里,会不会把唇贴在那人额间。会不会跪守在那人旁边只为了在听见她一句呓语时及时安慰。
她们会不会在醒来时做.爱,接吻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就是控制不了了。
深黑色的木门隔断了她所有被爱的想象。
辛芯来催她:“陈老师,我们该走了。”
说的是“该走了”,陈燃听的是该走了。
该走了。
-
拍完一个商务后,陈燃忽然接到陈烈的电话,说是要把户口迁回她这里。
挂断电话后,陈燃这才知道,这次媒体所传的“喻兰舟离开喻家”不是虚言。
以往媒体也编排过几次类似的消息,但都没得到验证。
如今出自喻兰舟之口,便不会有假了。
陈燃有些担心,或者是有些痴心妄想地想,喻兰舟是不是为了她而离开喻家。
那晚喻兰舟在自己背上所写的字母中,陈燃反复回思了许久,去搜索了好久,其中笔画走向,好像德语的“我爱你”啊。
但她不敢确定,不敢真正妄想。
况且即使喻兰舟有那么一点爱她,那她能做到不顾晏新雪的威胁,同喻兰舟坦白这一切吗?
但晏新雪那边,似乎有转圜的余地。
陈燃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在犹疑中,度过了这几天的惊扰。
最后,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至少是知晓喻兰舟真正的心意的机会,她不想有遗憾。
晏新雪又发来消息:【立刻来见我。】
陈燃进入到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窗帘拉着,昏暗一室。
晏新雪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她浅笑着说:“陈燃,你在找人跟踪调查我吗?”
陈燃的心提起来。
她不愿被就此拿捏,不愿就这样放弃呆在喻兰舟身边的机会,所以找人去查了晏新雪的底细。
“查到那些资料被我备份在哪儿了吗?找到后想销毁吗?那是不是,还想杀我,毁灭掉我这个会走的证据呢?”
陈燃脸上的汗水滴落,她是想找到晏新雪的缺点来据此谈判的。
晏新雪从沙发上起身,按下灯的开关,屋子重新回到明亮里。
“因为你十分幼稚的举动,所以几天前,我把喻兰舟遭遇家暴和绑架的事情通过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她。她不能接受曾被那样对待,于是选择同喻寄枝决裂。”
陈燃眼里浮现出震惊之色,她瞪着晏新雪,不敢置信一般。
难怪那天的喻兰舟那么难过。她能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难过是有限的,自己却没有去在意她这样反常的情绪。
陈燃的心揪痛在一起,整个人蔓延起一阵后知后觉的无力的悲伤。
晏新雪凑近了她,在她耳侧轻声说:“所以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喻家。因为她知道了,母亲是不爱她的。”
晏新雪挑起陈燃的下颌,让她注视着自己,呵气如兰:“而你,也是不爱她的。”
陈燃扭过头去,眨了下眼睛,努力控制好情绪,再抬头,盯着晏新雪,试探着问:“邮件,真的是你发过去的吗?”
晏新雪点头挑眉,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燃目光紧紧盯住她,而后缓慢地说:“你真的会仅因为我调查你,就给她发那样的邮件吗?你不会想把这些东西给她看的,不是吗?”
“因为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她,对不对?”
石破天惊的一句。
第71章
晏新雪愣在原地, 口微张着,眉头紧蹙,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 陈燃知道,自己对了。
那封邮件, 不是晏新雪发的。
陈燃继续说:“我从来不觉得你爱我, 因为爱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的方式, 怎么都不会忍心享受着别人的痛苦。”
“派去跟踪的人拍的照片里,你在下午时,偶尔会到汲创大厦楼底下那家咖啡厅里坐坐。因为坐在那里, 能够看见她的办公室。我以前也坐过几次。”
“还有, 之前你见到她时, 和我,是同样的眼神,十分喜欢她的眼神, 想看又不能长久看到的眼神。”
看到拍到的晏新雪坐在那间咖啡厅里的照片时, 陈燃霎时间就明白了。联系到《如梦》的戏里,慕“鸣”, 慕的不是明兰舟吗?“温”怜雪的“Y”, 实际不是“喻”怜雪吗?慕鸣死在大火中,而晏新雪也在火灾中受到重创。
“晏作家, 我们的脑回路都太过相像。喜欢人的样子, 也都相像。”
陈燃回忆起晏新雪看着喻兰舟的眼神,那样贪婪又渴慕, 又说:“你连出现在她面前的频次和时机都小心翼翼, 怕她想起你来。所以你又怎么会,伤害她?”
晏新雪干涩的眼睛轻轻转动, 继而绽出一个笑,说:“陈燃,别逼我。”
陈燃没想过对方会这样轻易地承认了。
她的眼神失空,继而带着愤怒问晏新雪:“我逼你什么了?不是你一直在逼我吗?拿那些记忆逼我离开她。”
“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不会真的把东西发给她?”晏新雪离她稍远一些,说,“陈燃,要试试吗?”
“或许我喜欢她,但和你不一样,我是更喜欢看到她的痛苦的。”晏新雪用一种带着回忆美好记忆的语调说,“看到她知道自己不被家人爱、看到她爱而不得、看到深爱的人一步步远离她,看到她跟我一样时,我内心的火焰愈高、快意更甚。”
她笑着,笑容在明亮中透出残忍的意味。
“我从火场里捡回条命后,被喻寄枝找到离杭临几千里地的人家收养。喻兰舟十八岁时,媒体大篇大篇地报道着她斩获大奖的消息,视频里她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着;而我被迫辍学,去造纸厂里打工,钱没得到多少,得了一身的病。我从家里逃出来后,来到杭临,被喻寄枝知道后,她勒令不准我靠近喻兰舟。”
“后来我拼命地写书,挣钱给自己治病,但是怎么办啊陈燃,治不好了呀。”晏新雪边哭边笑着说,眼里的潮湿汹涌决堤。
“那天我心有不甘,独自去了喻宅,被喻寄枝在大门口喝住,她问我想干什么。说她会给我钱,让我离喻兰舟远一点。可是那时的我要钱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要的,是我的妈妈,是我被遗忘在这时间里的二十四年,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来问询的二十四年。”
“我在喻宅坐了一会儿就被赶了出去,因为当时,刚上完课的喻兰舟就要回来了。我从后门离开,连坐在车里的她的脸都没看到一面。”
“陈燃,我敢说,如果你体会到那样鲜明的对比,也会跟我一样,恨起她,恨起她们的。”
“我后背烧伤的地方至今仍在疼痛瘙痒着,每每这时,我就会不受控地恨起她来。所以我知道她喜欢你的歌曲后,就找到了你的平台,留言、鼓励。知道你们在一起后,找到你。当时她还不够喜欢你,所以你离开她,伤害不到她;但我想,现在,她应该更喜欢你了一些,所以约你见面,所以激她吃醋。所以要你离开她。”
“我享受着她的痛苦。”晏新雪的泪水停止,抬眼望着目光疑惑而忧愁的陈燃,问,“陈燃,你敢赌吗?赌我到底会不会把东西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