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谢辛楼绕去草丛后,看到有个大麻袋正在不住扭动,想必里边是被抓的路人。
  他还未走到麻袋前,麻袋忽然往上一窜,又僵硬地倒在他脚边。
  谢辛楼凝了凝眸子,就见麻袋侧面被人从里面划开了一点口子,随后里边的人前后左右搏击,让口子撕扯得越来越大,直到露出那人的脑袋。
  他将嘴里的镜子碎片和血一起吐出,看见眼前的靴子,好似抓着了救命稻草,立即求救道:“大侠!大侠救救我!”
  谢辛楼默默后退一步,那人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一抬头看见谢辛楼的脸,瞬间愣了半晌。
  日光穿过头顶的树叶落在他平静的脸上,乍一眼好似下凡普度众生的神仙。
  那人心口开始剧烈蹦跳,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抱住谢辛楼的双腿恳求道:“这帮土匪杀了我所有侍从,我孤家寡人流落至此,还请大侠施以援手,他日我定涌泉相报!”
  “没必要。”谢辛楼挣了挣,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了,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啊啊啊!大侠您就好心救我一命吧!啊~~~~”
  谢辛楼:“......”
  他无语地扫了周围一眼,冷淡开口:“哪里有危险?”
  “就那儿!那儿......诶?”那人往土匪头子那儿看了一眼,看到土匪粽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谢辛楼趁机挣开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灰。
  “土匪们......都被大侠收拾完了?!”那人一下咧开嘴,露出满口血齿。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谢辛楼已经走远。
  “大侠等等我!”那人追赶上来,一直穿过树林,来到沈朔的马车前。
  沈朔正在审问几个土匪小头目,土匪喽啰们则尽数抱头蹲在一边,被御林军看守着。
  那人原地愣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向沈朔行礼道:“敢问可是长平王殿下?”
  沈朔停了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崇山县县令丁秀,特来迎驾殿下!”
  沈朔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满是土灰的布衣,略有犹豫道:“迎驾,如你这般?”
  丁秀高兴的脸色立即转阴,泪水不住往下淌:“殿下呜呜呜呜!”
  “莫哭,好好说话。”
  沈朔皱了眉,就见丁秀的泪水冲刷了灰土,露出他那张年轻的脸,抽抽搭搭解释道:“......山里瘴气多,下官怕殿下初来乍到误入了毒瘴,便带着几个侍从来外头迎接殿下,带殿下走安全的路进县,谁知就遇上了一伙土匪,下官的侍从们丢了性命不说,连下官也差点都见不到殿下了呜~”
  “你这奇怪的尾音是怎么回事?”
  沈朔听得难受,恰逢谢辛楼将土匪头子牵了来,证实了丁秀的话:“殿下,属下寻到了县令官符。”
  沈朔看了官符,又递还给丁秀:“本王来之前怎么没听说你。”
  丁秀接过失而复得的官符就往怀里塞,但因为衣领被泥土搅浑,找了好几次没找到领口:“下官去年新科及第,也是两月前才上任。崇山县实在偏远,常遇灾祸又无油水可捞,下官不曾攀附权贵,就被发派到此。”
  “你才到任不久就遇着蝗灾,也是命途多舛了。”沈朔不由感叹了一句。
  看丁秀年纪不过十九,好好的青年才俊,肩膀尚不宽厚,就得挑起五县三万口生计,也是难为他了。
  丁秀抹了把脸,露出原本的五官,宽慰一笑:“幸好下官等来了殿下,灾民们有救了!”
  他说这话时是真心觉着放松,沈朔也因此在心底生出一股力量,大手一挥,让人把土匪头子压到面前,问丁秀道:“如今县内的存粮还剩多少?”
  谢辛楼押着土匪头子,丁秀偷瞧了他一眼,回道:“眼下还有口稀粥喝,但也撑不过三日了。”
  沈朔于是看向土匪头子:“瞧你这模样,平日吃得还算不错,土匪窝里定有不少粮食。”
  土匪头子把脖子一梗,道:“你们要拿就拿,只要还有老子一口气,回来又是条好汉!”
  沈朔呵呵道:“来人,挑几个人跟着去把粮食都搬出来。剩下的匪徒待入了县,一并关进大牢。”
  “是!”南风和北风领命,和御林军押着两个小喽啰往山上去。
  丁秀被带去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来为大部队指引方向。
  队伍以沈朔为首,因而丁秀被允许坐上沈朔的马车,在前头开路。
  松山转去看守后头跟着的土匪群众,谢辛楼接过缰绳,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听丁秀搭讪。
  “我说怎的看阁下有些许面熟,原来阁下便是殿下身边大名鼎鼎的谢侍卫!”
  丁秀抱着地图,双眸放光地盯着谢辛楼,兴奋道:“数月前在太溪行宫,在下有幸见过谢兄持弓的模样。谢兄身如鹤形却能拉动二石弓,惊为天人,让在下记挂至今!”
  谢辛楼静静望着前路,面对他的夸赞不曾有丝毫反应,奈何丁秀是个心眼大的,谢辛楼不回话他便继续说下去:“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和谢兄交个朋友?”
  “王府侍卫,不可与他人私交。”谢辛楼道。
  “那就是答应了!谢兄真是平易近人。”丁秀高兴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谢辛楼:“......”
  他忍不住瞥了丁秀一眼,后者解释道:“王府规定不可,但咱们现在又不在王府。殿下如今领的是赈灾使,没说赈灾使的侍卫不可与他人私交,况且谢兄并未说不喜欢在下,这个朋友咱们交定了!”
  谢辛楼:“......”算了。
  “谢兄谢兄!我瞧你生得这般标志,想来也是好人家出身,怎会去王府当侍卫啊?”
  “谢兄谢兄!王府侍卫待遇好么?一月俸禄有多少?我们县令一月才十两银子,还得补贴给吃不起饭的手下,月月都不够开销的。”
  “谢兄谢兄!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从哪儿学的啊?好厉害好羡慕,我也想学。”
  “谢兄——”
  谢辛楼被吵得脑壳嗡嗡响,若是不回丁秀还会继续问下去,他只得回他“殿下救的”“殿下给的”“殿下找的”。
  “看来殿下对谢兄很好啊。”丁秀眸中不经意间滑过一丝意味,勾唇问道:“谢兄是真心想当侍卫的吗?还是说只要一个人有能力护着谢兄。”
  谢辛楼沉默片刻,道:“殿下需要我,我便会一直守着殿下。”
  “这么说,谢兄很敬业啊!”丁秀抬眉道。
  谢辛楼:“......”
  谢辛楼:“长平有一神医姓白,推荐你去。”
  丁秀被感动了:“谢兄怎知在下有咳疾?谢兄不仅平易近人,还十分暖心,在下从未见过这般好的人。”
  车厢内,兀的传出沈朔低沉的嗓音:“辛楼。”
  谢辛楼闻言,立即拽紧缰绳,控制马匹在岔路口调转方向:“往哪边?”
  丁秀扶了下车辕稳住身形,指向右手边道:“走这儿,沿着一棵大树走。”
  车马进入密林带,行进便需格外小心。
  沈朔从车内矮身探出,一双眸有意无意落在丁秀身上,丁秀被看得莫名打了个寒颤。
  “前方地势如何?”沈朔问道。
  谢辛楼粗望了一眼,派人前去探路,回来后道:“回殿下,马车可过,但些许艰难,恐怕需要人力。”
  沈朔道:“把匪众押来。”
  待马车行至狭窄的山涧,匪众一块儿推着马车越过底下层叠的乱石。
  沈朔望向山间,瞧见大片毒瘴聚集在群山之间,而这些瘴气在身处其中时又难以发现,若按照他们原先准备的道走,估计此时已经人仰马翻。
  盛宣坐在马车里被颠得骨头散架,不禁喊道:“还有多久能到啊?”
  喊声传到前方,丁秀扯了嗓子回应:“快了快了,过了一棵大树就到了!”
  众人于是低头赶路。
  崇山县能归为一个区划,证明了官府对此地多少有所管辖。
  等跨过狭窄的山缝,脚下便有了修路的痕迹,一直延续到一棵高大的樟树脚下。
  车队在樟树下停歇整顿,没两步就能看见地上的石碑,上刻有崇山县三字,朱红的颜料已被雨水冲刷了大概。
  沈朔下了马车,踱至石碑前俯视山脚下的村落,忽然从樟树后窜出个蓬头垢面的人,张着瘦削的五指向沈朔的脸抓去。
  御林军眼疾手快,拔出利剑就要捅死他,谁知被谢辛楼一脚踢落剑身,旋身扣住来人的手腕,将人反手压制在地。
  “哇~”丁秀捂着嘴,惊叹了一声。
  沈朔仰了仰下巴。
  被踢落手中剑的御林军不甘地发问:“谢侍卫为何制止我?这等刁民敢冲撞殿下,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的!”
  谢辛楼眨了眨眼,道:“他只是饿了。”
  “饿了又如何,冲撞殿下便是罪!”御林军理直气壮道。
  谢辛楼松了手,改用膝盖压制住人,直起身看向他:“冲撞殿下是罪,但殿下不会因此就要了他的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