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静静躺在躺椅上,晒暖阳、吹微风,看着葛太妃将一张宣纸放在桌案上,认真地叠着:“娘娘为何喜欢这些孩童玩意儿?”
  “深宫孤寂,一个人寻些乐子罢了。”葛太妃将叠好的纸展了展,叫沈朔伸出手。
  沈朔依言伸了手,下一秒掌心便落了一枚小船:“我瞧太妃宫里摆了不少棋面,也可与其他娘娘博弈取乐。”
  “别看有这几位太妃在,我到底跟她们说不上什么话,还是你母妃在京城时,我与她说得来。”葛太妃又取出一张宣纸,看了一眼后,对沈朔道:“我眼睛花了,你帮我在上头画朵花儿吧。”
  沈朔手里已经有不少玩意儿,回头唤了声谢辛楼:“本王不擅作画,还是让他来。”
  葛太妃也没反对,弯着眉眼看向谢辛楼。
  谢辛楼俯身跪到蒲团上,将宣纸用翠玉镇纸压住,镇纸的边缘与纸沿紧密贴合,随后用笔沾了墨汁,挺直了脊背,低头问葛太妃:“太妃娘娘想要何种花?”
  “咱们玩儿个游戏,你随意作画,我来猜。”葛太妃莞尔道。
  谢辛楼眨了眨眼,随即在纸上落笔,一气呵成。
  葛太妃见了这行云流水的技法,不由喜出望外,她看着纸上的花道:“你不仅画技优越,还有心考验本宫。”
  闻言,沈朔把目光落在了纸上:“何意?”
  “宫里多牡丹、秋菊、虞美人等艳丽荣华之花,咱们平日里瞧的也是这类居多,却也不代表本宫不识得你这宫外的小小青梅花。”葛太妃笑着看谢辛楼道:“是不是?”
  谢辛楼垂首:“太妃娘娘认得不错。”末了还补充一句:“属下并非有意。”
  “无需如此小心,本宫喜欢你。”葛太妃欣赏地打量着他,随即对沈朔挑了挑眉:“随意落笔便画得这般好,拿给你家殿下瞧瞧。”
  谢辛楼微微抬眸,取下宣纸捏着一端递给沈朔,对方自然地避开他的手,捏住宣纸的另一端接过来,欣赏了下画作:“确实不错,不愧是本王选的人。”
  “他作的画,你倒是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葛太妃揶揄了他一句,拿回宣纸叠成另一枚小船,放进了谢辛楼的掌心,道:“来,咱们去水渠上把它放了。”
  葛太妃拉着他起身,谢辛楼下意识看向沈朔,后者却是懒得动:“娘娘放吧,本王累得慌。”
  “一日到晚不是吃就是坐,哪儿累着你了,快来。”葛太妃一手拉着谢辛楼,另一只手向沈朔不住招手。
  沈朔推拒不过,把手里一堆玩意儿放下,拿着小纸船来到葛太妃身侧,被拉着一起去到水渠边。
  太妃宫里的水渠不深,只到普通人的小腿处。
  谢辛楼稳了心神,依照太妃的意思,将纸船轻轻放在水面上。
  他看着纸船随着水流轻轻晃着远去,神思也好似登上了甲板,稳稳地远去,一切感官仿佛就此关闭。
  突然间,沈朔的船不知为何速度比他快,从后方直挺挺冲来,船头一下撞上船屁股,两只船一块儿歪歪扭扭地卡在石缝里。
  “你这孩子,怎的还欺负人家。”葛太妃拍了沈朔一掌,提起裙摆去石缝里解救可怜的纸船。
  谢辛楼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喉咙又紧又酸,默默起身退后。
  等葛太妃提着两只纸船回来后,甩了甩上边的水,对谢辛楼道:“来,咱们再放。”
  沈朔偷瞧着谢辛楼,一屁股坐在岸边,无甚兴趣道:“船底浸过了水就破了,再放也只有沉的份,娘娘不如再叠个新的。”
  葛太妃得意一笑:“这你便不懂了,本宫用的是松烟纸,就是沾了水也不会破,这一只纸船玩上百回也照样能浮。”
  谢辛楼回过神,忽而抬眸:“太妃娘娘从何处得到的松烟纸?”
  葛太妃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沈朔适时开口:“他的意思是,娘娘又不缺纸用,为何还专用这种有特殊作用的松烟纸。”
  葛太妃缓了缓,解释道:“本宫眼睛花了,叠纸船也很费功夫的,自然是能省便省。况且叠纸船也是有技巧的,一般人本宫不告诉他。”
  “本宫原本不认得什么松烟纸,是你母妃在时偶然在尚食局发现的,本宫便悄悄藏了一些,用到如今只剩下这几张了,再去尚食局那儿本宫也没寻到。”葛太妃叹息道。
  “母妃喜好烹饪,缘何对纸有所研究?”沈朔道。
  “许是盛御史的夫人告诉她的吧,听你母妃说谢夫人是个有趣之人,若非宫规约束,大臣家眷无法入宫,本宫也能见见她。”葛太妃惋惜道。
  谢辛楼眸色暗了暗,静静看着那两只纸船。
  “松烟坊被烧毁,松烟纸也不会再有了。”沈朔道。
  葛太妃点点头道:“可惜了。”
  三人又在池边说了会儿话,到了沈朔他们该离开的时辰,宫女和太监便来催促。
  “这两只船你们带走吧,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权当是不忘了我这个老妇。”葛太妃命人用布包了纸船,交给沈朔带走。
  沈朔点点头:“本王会回来看望太妃。”
  “这话你母妃也说过,本宫最听不得承诺。”葛太妃挥了挥手,叫他们赶紧走。
  沈朔揣着布包,回到住处后,寻了个箱子将纸船放好。
  “殿下打算何时行动?”谢辛楼问道。
  沈朔看了眼天色,道:“宜早不宜迟,今晚便去尚食局。”
  第39章
  谢辛楼早就将宫内御林军巡逻路线摸清,当晚二人换上夜行衣后,悄悄藏在寝殿暗处的草丛里,等待眼前这一队御林军交接。
  二人找准时机,趁着队伍背身时快速掠至对面的暗角,然而就在落定的刹那,沈朔后背突然一凉,同时肩膀被人拍了一把。
  “你们做什么呢?”盛宣冷不丁在他背后现身,沈朔和谢辛楼俱是一惊。
  他们来时根本没注意觉察到周围有人,盛宣定然不是用常人的办法跟来的。
  “你又为何在此?”沈朔皱了眉,压低嗓音质问道。
  黑暗中看不清盛宣的神色,只听他低声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好就瞧见你们了。”
  沈朔冷漠道:“对面御花园风景更好,慢走不送。”
  “皇宫有宵禁,殿下想害我,就莫怪我拉殿下一同下水。”盛宣如是说着,攥住了他的衣袖。
  忽而一道寒冽如刀的眼光落在他手上,沈朔像避虫鼠一般甩开盛宣,那道眼光也随之消失。
  沈朔状似不经意地回头,谢辛楼如常站在他身后,但在沈朔看来的瞬间明显低了头。
  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唇,正待转身时却被盛宣拦住了去路:“我跟你们一起去!”
  “辛楼。”沈朔一声令下,谢辛楼径直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正待将他打晕,盛宣赶忙道:“没有我,你们找不到锦衣司的!”
  沈朔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噤声。
  角落外,一队御林军逐渐靠近,在路过三人藏身的地方后,沈朔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带上他,先到地方再说。”
  谢辛楼于是钳制住盛宣,带着他和沈朔一路悄悄潜去尚食局。
  火光在黑夜里不时来回穿梭,看得多了晃眼,容易辨不出方向。
  盛宣被人捏在手里,还不忘提醒一句:“走反了,咱们从右边绕过来的,尚食局该在左边。”
  沈朔重新判断了位置,带着二人翻入高墙之后。
  尚食局夜晚无人,周遭很是静谧,待落地之后,沈朔才有空试探盛宣:“你怎知本王要找尚食局,还对路线这般清楚?”
  谢辛楼松开了盛宣,后者揉了揉脖子道:“殿下当真想知道?”
  “少废话。”谢辛楼拎住他的后脖领威胁,盛宣也不卖关子了:“我自三年前便得了一种能力,可以梦见所有关于殿下的事。”
  沈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编:“所以你今晚出现在此,是梦见了本王的行动。”
  盛宣顺着他的话往下道:“不错,我梦见殿下会有危险,特意来保护殿下。”
  “为何?”沈朔道。
  “因为我对殿下的一片痴心。”盛宣深情道。
  沈朔冷笑一声:“数月前,你故意引本王去行宫救一名刺客;肃州时不惜以身涉险,将遗党带至本王面前;如今你又差一点害本王被御林军发现。你说你在保护本王?”
  盛宣微笑道:“但殿下完好无损不是吗。没有我,殿下会更糟。”
  “......”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无语,沈朔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你最好知道锦衣司的确切位置,敢耍本王,多得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盛宣想起了那个该死的暗室,心里咯噔的同时,面上保持冷静:“殿下放心,我一定保证殿下的安全。”
  这话沈朔倒是相信,毕竟自己还没有爱上他,他不可能先把自己害没命。
  既然盛宣知晓许多信息,也不妨利用他来达成目的。
  双方达成一致整理好情绪后,从墙角悄悄挪向屋后,从窗户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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