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辈子他曾一举攻上春水流台,天枢古钟也因此在他手中存放过一段时间。他不确定自己的重生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个所谓的神器,但想了那么一圈,似乎也只有它能和自己的重生扯上些关系。
可如今距离他上辈子得到古钟还有漫长的十余年,现在的他也无意再去淌一遭南渊的浑水,重新走一遍上辈子的旧路。于是权衡利弊了一番,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楚寒衣身上。
春水流台里安置着北域仙门无数无主的天地至宝,被层层禁制围绕,严禁三阁以外的人靠近。裴知岁要拿到天枢古钟探寻自己重生的原因,除了强攻,便只能想方设法混进三阁,再找机会溜进春水流台。若他真能和楚寒衣搭上关系,凭借着他在九瞿通天阁中的地位,做一些事想必也能顺利很多。
他知道沽月仙尊向来刚正不阿,眼里最是容不得这些腌臜事,只要他在场,定会救下自己。
二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或许隔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息,楚寒衣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纱笠,迎着裴知岁的目光一步步向中央走来。
裴知岁能感知到,每靠近中央一步,楚寒衣身上的剑意便更盛一分,待到他走到中央时,周身环绕的剑意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裴知岁很少能看见折月剑出鞘时的模样,虽然上辈子他与楚寒衣是对立面,但却不是旁人想象中的那种见面便打的不死不休的关系。而他唯一一次真正对上这把仙剑,便是在九衢通天阁上的那一战。
楚寒衣的剑意一如当年那般凛冽,只是这一次,却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他隔着囚笼看着那道执剑而立的身影,自重生而来便萦绕在心头的郁气莫名散了几分,虽然身处他最厌恶的囚笼中,但裴知岁仍久违地感到了些许愉悦。
第5章 断浪
四周猛地安静下来,楚寒衣大张旗鼓地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站在大厅中央,神色淡然,没有半分不自在,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知岁敢断言,凡是在此处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便没有不认识楚寒衣的。哪怕不识得他的长相,只要看见了楚寒衣手中的折月剑,便也认得了。
也正因如此,没人敢跳出来率先开口。
沽月仙尊代表的是北域“三阁五楼”之首的九衢通天阁,亦是北域仙门百家的统率。九衢通天阁自建立以来便以黜邪崇正、秉公任直享誉北域,其门下弟子皆是光明磊落之士,一向对那些旁门左道的邪术厌恶得很。
虽然这位沽月仙君不常出现在仙门的各个场合中,大多数人对其并不了解。但他到底还是九衢通天阁中的人,想来对待这些事情的态度是一样的。
红袖夫人站在不远处,难得的有些慌乱。
她曾在因缘际会下与楚寒衣有几分交集,因此楚寒衣摘下纱笠的一瞬间她便认了出来。自从昨日她将那个拥有附着楚寒衣灵息的玉佩的小孩从牢中放出来,她便预料到楚寒衣定然会来燃金堂走一遭,只是她没想到会这样快,还直接进到了拍卖会的暗场。
燃金堂虽然每年都会向三阁五楼递上请柬,但只限于可以存在于明面的前半场。他们在暗地中搞些小动作,赚的是染着人血的黑钱,这些是绝不能让三阁中的人知晓的。
三阁中的流丹阁与明月阁的阁主偶尔还会拿着请柬前来一观拍卖,唯有九衢通天阁,燃金堂年年向其派帖,却年年没人来。
也是因此,红袖夫人怎么也没想到楚寒衣会出现在这里,还破了燃金堂花了大价钱布置的幻境。
四周仍是一片死寂,红袖夫人实在不想让场面接着僵持下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笑容有些勉强。
“仙尊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派人传个话。”红袖夫人讪笑几声,“若早些告知,我们燃金堂也好……做些准备,不像现在,怠慢了贵客。”
裴知岁在后面听着,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
红袖夫人被楚寒衣杀了个措不及防,想来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怕不是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楚寒衣微微颔首道:“不算怠慢,很有收获。”
红袖夫人面色一白,脸上的那点笑容也挂不住了。
楚寒衣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甚至都没想掩盖自己的身份,便说明他要参与到这件事中,甚至要代表着九衢通天阁行管束之职。红袖夫人十分清楚,楚寒衣出现于此的消息此时定然被传回了拈花楼。都不用细想,便知道拈花楼的决定必定是弃车保帅。
一面是北域之首,一面是并不重要的、用来敛财的旁支,任谁来都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拈花楼对于燃金堂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在燃金堂每年向其提供的万数灵石的面子上,并不代表真的会为燃金堂兜底。到了真出事的那一天,拈花楼只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反过来踩燃金堂几脚都是大幸了。
楚寒衣一手持剑,一手布阵,霎时,磅礴醇厚的灵力夹杂着折月剑的剑意笼罩了整座燃金堂。
“看来阁下便是燃金堂中管事的人了。”他转身看向红袖夫人淡淡开口,明明声音不大,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心里发冷,“买卖活人灵根乃是仙门大忌,贵堂身为拈花楼的旁支,想来不会不懂北域仙门的规矩。”
话说到这里,红袖夫人便知道此事基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
要么今日之后北域再无燃金堂,要么……便让此事了结在今日,再也传不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北域之中,她最不想对上的便是楚寒衣。
但事急从权,若她还想今日之后燃金堂仍存于世,便必须要在此牵制住他。
红袖夫人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前些年她机缘巧合下得了个小道消息,说是沽月仙尊渡劫失败,受了天雷反噬导致境界大跌,没个十几年恢复不了曾经的境界。以她自己的能耐,自然奈何不了楚寒衣半分,但今日燃金堂有两位大乘期的高手坐镇,若这消息属实,真的打起来,他们也并非毫无胜算。
她也不是真的要取楚寒衣性命,只需拖住他一时半会,让她能寻个破绽将香咒种在楚寒衣身上便好。只要能种上她的香咒,红袖夫人便有法子篡改楚寒衣的一小段儿的记忆。此举虽然成功率不高,但的确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红袖夫人收敛了笑意,声音冷了下来:“沽月仙尊,妾身实在不想与你为敌,只是仙尊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她的话语仿佛讯号,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从二楼的高台上一跃而下。
两道人影一黑一白,皆是一身剑修打扮。
裴知岁不动声色地向前凑了凑,看见了二人的佩剑。
那二人的佩剑一轻一重,轻剑流光溢彩,重剑古朴苍劲,两把剑从外形上看南辕北辙,但周身环绕着的剑气却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裴知岁眉梢一扬,认出了这两把剑。
北域赫赫有名的杀怖剑,重恪。
这杀怖剑如今的主人是一对剑修兄弟,二人从小一同长大,亲密无间,用起这本该是一人使用的重恪竟也行云流水,环绕在周身的剑气瞧不出一丝相互排斥的意味。这兄弟二人不属于北域南渊任何一边,他们常年游走于赤水一带,只要报酬到位,便能驱使他们做任何事情。
上辈子裴知岁也曾找过杀怖剑为自己做事,不过那时的杀怖剑已经独身一人,故而裴知岁也是第一次见这兄弟二人同时出现的场景。
楚寒衣显然也认出了二人:“杀怖剑竟也在此地,真是好生热闹。”
那重剑闻言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表情,他用剑柄指了指身后的红袖夫人,低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知道今日要同你对剑,这钱不赚也罢。”
轻剑微微颔首,道了声“得罪”,随即提剑便向楚寒衣的方向攻来。
楚寒衣早有预料,但顾及着身后的铁笼中还有人在便没有闪身躲开,而是用剑鞘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剑鞘与剑刃相抵,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剑鸣。
折月随着楚寒衣的意念铮然出鞘,凛冽的剑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楚寒衣右手二指作剑诀,霎时,折月剑剑身光芒大盛,化作无数锋利的剑影向二人刺去。
趁着这几息的空当,楚寒衣破开了铁牢的大门,一把将里面坐着看戏的裴知岁拽了出来。他将裴知岁向身旁的空地一推,还不忘叮嘱他找个安全地方待着,莫要乱跑。
裴知岁就这样被他一把拉了出来,然后眼看着楚寒衣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和那二人的交锋中。
剑修之间的对决总是容不得丝毫差错的,输赢皆在一念之中。
没了裴知岁这个大活人夹在中间,楚寒衣便再没了顾虑。只见他右手一勾,折月剑重新凝出剑身回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