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忘忧剑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发出语焉不详的咕哝声，剑身不停地颤抖，像是想要拼命挣脱青藤的控制。
可它无能为力。
“芋圆！”刃无霜脑子“嗡”地一响，冲过去将唐玉缘抱住。
绑着小兔妖的青藤“善解人意”地松开，好让他们两个能够亲密地抱在一起。
阿铁愤怒地冲那些藤蔓疯狂咆哮，但它们对他并没有那么体贴，依旧将他绑得极为牢固。
食铁兽奋力挣扎着，想要靠近唐玉缘：“小兔……”
绿竹姬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他们，心里想，好好告个别吧。
抱歉了，芋圆。
但是只有锥心刺骨的痛，才能让刃无霜方寸大乱，才能让我一击即中。
才能让我……实现梧哥的遗志。
无限空旷的万妖塔顶层被青藤缠绕得宛若远古丛林，唯一的光线是从藤蔓缝隙中透出来的符文微光，阴暗又冰冷，令人觉得仿佛置身地狱。
“尊上，我没事……”唐玉缘喃喃地说。
此时此刻，除了痛，他已经没有了别的知觉，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只感觉到胸口上开了一个大洞，有冰冷的风不停灌进来。
血液沾染在忘忧剑上，竟被那漆黑的剑身瞬间吸了进去！
刃无霜不解，但顾不上研究，担心拔剑会加速失血，他抬手将魔剑化为黑烟，手掌立刻覆在唐玉缘的伤口上，试图用灵力让它快些愈合。
可忘忧剑是他的本命剑，杀伤力大得无可比拟，几乎无人能治愈它的剑伤。
一剑登极乐，是为“忘忧”。
没想到蛇妖如此狠毒，用他的剑，杀他最宠的人。
唐玉缘的脸色正飞快变得煞白一片，额角渗出了豆大的冷汗，眼前魔尊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
他知道这次跟上回在朔方崖城中刀不同，那把灵力刃没有忘忧剑的威力这么大，而且并未刺中心脏。
皮肉伤好治，可心脏，好像有点难。
“别……浪费灵力了。”他轻声说，“治不好的。”
刃无霜咬紧牙根，挑起凌厉双眸：“能治好，你不信我？”
“没有……不信……只是我知道……”唐玉缘脸上挤出一抹微笑，缓缓道。
剑伤几乎将小兔妖捅了个对穿，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刃无霜的确无法快速帮他修复伤口。
他罕见地有一些慌乱，颤抖的手打开唐玉缘的红绒珠，想从里边翻出些上次在秘境收获的续命灵果，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绛梨果、玉灵芝全都没了。
唐玉缘知道他在找什么，按住了他的手，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别找了尊上，之前以为怀了妖气崽崽的时候，我把那些都吃了……对不起……”
这事闹得，多尴尬。
刃无霜：“……”
是了，怀妖气胎这事虽然是自己随口闲扯，但让小兔妖真正信以为真的，是那蛇妖！
他果然是早有预谋！
“尊上……”唐玉缘指了指红绒珠，“里面有一颗……野猪妖的妖丹，是阿铁杀的，我、我收来……留给你的。”
“不必，你自己留着用就是。”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刃无霜痛心疾首。
他不愿去想任何小兔妖会出事的可能性。
不会的，绝不会！
此刻的唐玉缘已经连痛觉都淡了，他觉得肉身沉重得要命，仿佛有千万只手要把自己拖向深渊的某处，而他无力对抗，连喘气的力气都快告罄。
他缓缓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喃喃道：“尊上……我有话，有话想跟你说……你靠过来些，好不好……”
刃无霜继续往他伤口处输送灵气，绝望地继续疗愈，同时托起他的后脑，耳朵靠近他的嘴唇，温声道：“说罢。”
“我有一个小秘密……但我现在，说不出口。”唐玉缘断断续续道。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还是做不到欺骗尊上，又不敢亲口说出，怕看见对方失望的眼神。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之后你、你安全离开这里，放出我师兄、师姐，用术法看、看他们被抹去的记忆，就知道啦。看、不看，随你。”
虽然不想让尊上难过，但知道了真相，他应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哭了。
“我不看！”刃无霜抱紧了唐玉缘，只觉得有一双残忍的手将他的心脏一条条地撕碎，痛入骨髓，“不管什么秘密，我要你好了之后亲自跟我说！”
“说不了啦……人各有命，尊上。”
唐玉缘的眼角缓慢流出两行眼泪，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那么晶莹剔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替我、好好安置、阿铁，好不好？他很乖的……”
阿铁在一旁发出了悲伤的鸣叫。
刃无霜铁石心肠：“不管，你亲自安置他。唐玉缘，本尊命令你，撑住最后一口气，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我要用所有妖族叛逆的妖丹来救你！”
唐玉缘闭着眼，努力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偏过头，在魔尊的手掌上，轻轻蹭了蹭脸颊。
“尊上……不要去揭玄蛊、封印……太危险了……你要……好好……保重……”
我走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投胎转世，下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
我会想你的。
还有师父，希望师父能早一点脱困。
希望他，不要为我难过。
兔兔这一生，没有爹娘，但有师父，还遇上了对我好的尊上，已经知足啦。
可惜我不是真的兔兔。
下辈子做一只真的小白兔，也挺好。
唐玉缘呼出最后一口气，觉得原本沉甸甸的身体骤然消失，他突然又有了一点力气，能够睁开眼睛。
看着自己缓缓飘到空中。
看到阿铁大声地悲鸣。
看到抱着自己的魔尊痛心疾首地大呼：“芋圆——”
一刹那，从他坐着的地方涌现出极强的灵力，强光亮如白昼，“轰”地一声，将周遭交杂错落的藤蔓一并灼烧殆尽！
绿竹姬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段距离，同时抬手在身前划出一道透明的防护盾。
而不知何时，在他身后站了数十个大妖。
想来都是于这万妖塔中藏身的妖尊残部，他们要同绿竹姬一起，取走魔尊的性命。
唐玉缘飘在半空中，紧张地对刃无霜大喊：“尊上！想办法快走吧！不要和他们打！不要为我报仇！”
但他的声音，魔尊听不到了。
刃无霜呆呆地看着怀中了无生气的小兔妖，那苍白的面孔上似乎还留有一抹笑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吻在了对方的额头上，滚烫的眼泪重重跌落。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他想。
快点收拾了眼前这帮杂碎，就去冥界。
芋圆，你走得慢一点，不许去喝那碗汤。
他把唐玉缘变回小白兔，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站起身，看着面前不远处黑压压站着的一群人，冷声道：“不想活的，就放马过来！”
绿竹姬缓缓以蛇身游动向前，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痛失所爱的感觉怎么样啊？魔尊！芋圆他是无辜的，可惜，是你拖累了他。如果他没有遇上你，说不定还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生活。你心里觉得对得起他吗？”
“你我确实无冤无仇，但谁叫你是魔尊呢？妖族要想恢复昔日荣光，就只能将你斩杀了。”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只可惜，我们天生就是死敌。”
唐玉缘看着着急，向刃无霜喊道：“尊上，不要听他的话，他只是想让你乱了方寸！快点打破结界离开这里！”
刃无霜听不到他的喊声，但同样不会被绿竹姬的几句话就挑拨得方寸大乱。
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痛失所爱，因为他不允许小兔妖离开自己。
但仇，是一定要报的，他要让伤害唐玉缘的所有人，血债血偿！
魔尊不发一言，面色铁青地在自己身上画了一道符咒，刹那间，他周身燃起了深蓝色的熊熊火焰！
这样，那些青藤就不敢再近身了。
那火焰并非不会伤害他，他须得忍着烈火灼烧的痛苦，速战速决！
“紫薇天火护甲？对自己真狠啊！”绿竹姬诧异道。
刃无霜微微勾了勾唇角，鼻腔里哼了一声：“彼此彼此！”
蓝色烈焰包裹中的魔尊骤然凌空飞起，挥动手中的忘忧剑，划出一道大大的法阵，打向对面众妖！
绿竹姬一马当先，与那些部众以灵力结成了一个同样威力无穷的阵法！
两方灵力猛地相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迸发的明亮光芒令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闪光过后，绿竹姬身后的大妖们纷纷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哈哈哈哈，果然这些符文能压制住他的法力，我们居然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