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收一放,身影灵动如影,暗红灿灿的衣裾在半空散开似鲜红的山茶花,墨色发丝飞舞,与飞溅的血液擦过。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目标,根本没人去走道尽头的最后一间牢房。裴苍透过那个狭小的洞口,看见这一幕,心口几乎就要停跳。
  握住长剑的少年,凌厉的可怕。
  气息沉甸甸根本不输久居沙场之人,一剑封喉,还有空顺带发两个暗器,漂亮的腕骨翻转间,将刺客性命玩弄与鼓掌。
  裴苍舍不得眨眼,一错不错地紧盯。瞧了会儿,他舔了舔牙尖,开始嫌牢房位置不好。
  如今光亮大盛,少年站在地牢走道,与刺客搏杀,他只能瞧见一个侧影和背影,始终看不到脸。
  他烦躁地皱眉,转眼看向牢房门。
  与此同时,师离忱甩了甩剑刃上的血,听到地牢入口又一阵喧闹,一批身着官服的官兵冲了进来,还有另一批一身黑衣人,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在拥堵在道上的两拨人马中间,杀出了一条道。
  瞧见熟悉的身影,师离忱心下一松。
  “殿下!”乐福安甩出披风,将师离忱从头罩下,将人护在身后,道:“此处人多杂乱,快先走。”
  这地牢里,少说有五波人马。
  师离忱颔首,不做多问。一道黑影与他擦肩而过,他瞥眸瞧了眼,腰间别着秋氏家徽的纹样,是刚刚与府衙一同冲进来的那些黑衣人。
  “听闻他们也是来救人。”乐福安百忙中注意到,提了一嘴,“方才闹起来时,这些人忽地就在府邸中钻出来,想来是些暗卫。”
  师离忱“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咔。”
  暗卫还没来得及开锁,最后一件牢房门锁链已被从中扯断。
  暗卫愣了愣,他识相的让开位置,抬头小心观察,只见处于阴影中的主子缓缓走出,嘴角拉平,神色冷沉地看向道路另一端的尽头,似乎心情极差。
  暗卫随着视线看去。
  只见一抹暗红袍角在拐角处消失。方才错身而过时,他曾匆忙地瞥了一眼,那是府衙要救的人。
  他道:“家主,需要将人带回来吗?”
  良久。
  只听上首传来:“……不必。”停了一瞬,裴苍重重哼了声,阴恻恻地道:“真是没良心,连个头也不回。”
  明明语气阴鸷,却仿佛带着一股子怨气。
  暗卫不敢多言,只道:“家主,按您吩咐江南秋家已全盘接手,江南据点叛徒是杀是留?”
  “丢给府衙的人处理。”裴苍冷道:“将收集好的证据抄送一份给江南府衙。秋氏全部撤离江南,只留暗桩。”
  *
  临安府衙的官兵最先到,后头来的是值守城外的军队,兵马一到,场面很快就被镇压,梳理乱象,直至夜半才逐渐消停。
  次日天光大白。
  早就听到风声的百姓纷纷围观,一个又一个抹着眼泪妆点华贵的女子从府邸中被救出来,围观众人还不明所以。
  直到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三丫头!你不是死了吗?!”
  一汉子走出,抓住了其中一名女子,似是贵女一样的女子却眼神闪躲,不敢直面汉子的目光。
  有人问:“怎么回事?”
  汉子道:“这是我侄女!前年进城买米,一直没回家,后来有人说是落水死了,连尸首都没捞上来!我家那头还给她立了坟头!她娘因为这事,年前郁郁寡欢病死了!你怎么在这儿?!”
  汉子越说情绪越激动,尤其是看女子一身华服从府里出来,顿时脑中飘过七八个猜想。
  直到官兵贴出告示。
  此案昭破,女子失踪案,意外死亡案,皆因此而起。与秋家富商有牵连的官员在当夜被揪出,午时送上断头台当街斩首。
  临安一片哗然。
  ……
  此时此刻。
  师离忱洗漱结束,换了一身衣裳,坐在榻前。他已安全出现在临安,只要大皇兄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在妄动。
  所以他昨夜出了地牢,便给在淮南拖延的许惟一去信,把人叫来临安。
  盐引案已经扯出了线索苗头,自然是要彻查。
  乐福安双目紧闭着,正躺在榻上。左宿把脉:“他这药下得太猛,身子损伤的太重,得好好修养三个月,往后三个月切勿再让他动用内力了。”
  师离忱“嗯”了声,抿唇仔细端详着乐福安。福安眼睛有细纹了,脸皮也松垮了不少,鬓边生了许多白发,比起儿时苍老了不少……
  左宿收着金针,头也不抬道:“你家这奴才忠心的很,嘴上说着自己不是神,不能靠味闻到你在哪儿。结果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条蛇,先让蛇闻了味,跟着蛇走了一道,到了个水沟,顺着水沟,找到了秋家府邸的后厨外。真是厉害!”
  左宿惊叹,好似还没从震撼中回过味来。
  师离忱:“是啊,福安很厉害,什么都会。”他叹道,“又怎会不厉害。”这可是皇家死士里厮杀出来的。
  当世第一。
  ……
  …………
  这时,门外有人报:“殿下,临安州府求见。”
  左宿道:“……我回避?”
  对于这个剿匪半道上遇见,对他与福安相助良多的正义道士,师离忱很有耐心温声道:“如今事情了结差不多,你所求的黄金,孤稍后命人给你送去。”
  左宿笑眯眯道:“那就多谢殿下。不过不急,您万一还用得上我呢,我多住两天哈。”
  师离忱摆摆手随他去。
  左宿哼着歌出屋,临安州府进屋。
  临安州府俯首,将密信送至师离忱面前:“殿下请过目,这是昨夜被送到下官案前的信,下官不敢轻举妄动,还望殿下裁决。”
  师离忱拿过。
  信封上只简洁地写了两个字——罪证。
  他眯了眯眼,打开拿出,随手翻看。
  炉香缓缓,屋中微有纸张轻微翻动的声响。师离忱越瞧眼底的冷色越重,陡然起身道:“来人!召兵!速去淮南接应钦差!”
  第107章
  盐案牵扯诸多。
  秋家富商被查抄,与富商有勾结的官员也被抓起了一批。
  剩下尚且未被查到的自感岌岌可危。太子莅临,钦差彻查,怎么躲?怎么逃?他们只能慌里慌张地向皇城里的王爵求救。
  *
  云层渐厚,压下夜幕。
  雷鸣轰闪。
  唰然降下雨幕,亭台楼阁错落,流水烟雨,本该是江南最美的景。
  师离忱站在长廊下,天空闪过一道雷光,将他身影照出,劈映到廊墙上。同样被映到墙上的影子,还有他低垂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血影。
  被抬回来,冷冰冰地躺在那儿,唇无血色,蹲下身探了探,脉搏也不跳了。
  几个将领,以及临安州府跪在一旁,战战兢兢道:“下官命人去接应时,钦差大人已胜负重伤,伤位致命,纵使医官竭尽全力,也无力回天……”
  师离忱一语不发,抬手盖住了许惟一的脸。
  陡然发笑。
  笑声低低,在这阵阵风雨中格外惊悚,笑了良久乍地停下。他抬头,脸上没有表情,眼底竟是森森漫出的疯狂。
  师离忱道:“孤一直觉得,以仁治下是上上策,却忘了仁慈只会叫人得寸进尺。没关系,孤知道了。”
  他指腹一点点擦去许惟一脸上的血水雨水,幽幽道:“你且先走,孤马上让他们给你陪葬!”
  话音落下。
  寒光一闪而过,临安州府倏然瞪大了眼,他张大嘴看着站起身的太子殿下,殿下手里握着的匕首垂在身侧,刀刃上显出一丝血线。
  意识到什么,他捂着脖子,发出两声“嗬嗬”气音,眼睛渐渐失去光色,便轰然倒下。
  盐案早在江南泛滥多年,身为州府怎可能一尘不染,后院收束着满满的奇珍,堂前摆着千金玉雕。
  正因知晓事情严重,州府府衙配合无比,配合着抓了秋家行商,抄了据点,以行动极力撇清嫌疑。
  师离忱当然相信,临安州府想办好差事,安安全全地接到许惟一……可他手底下那些人未必。牛鬼蛇神只会害怕钦差的到来,让局面变得更加被动。
  就该把所有人清洗干净,把所有掌握在手里。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这是第一个,你收好。”师离忱平静道。
  ……
  …………
  江南盐案证据确凿,所有证据,以及勾结的官员名册,处理结果,以极快地上呈至朝堂之上。
  可朝中却因此爆发激烈的争吵。
  江南大小书吏主簿四十余名,淮南领兵副将及所牵连的两千余名将士,全部被判决斩首。
  行刑地在临安闹市,听闻斩了整整五日,刽子手轮班换人,不间断地杀,血流满地,在水沟里汇聚成一条血流,场面骇人。
  由太子亲自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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