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裴苍哼笑:“万一我是南晋皇帝呢。”
  师离忱敷衍:“那我就是月商皇帝。”说完他愣了愣,这番对话好生幼稚。哑然失笑间嘴角弯了弯。
  裴苍从善如流道:“好吧仙子,那你叫什么?”
  师离忱道:“我既是月商皇帝,你说我姓什么?”
  裴苍叹了口气,“也罢。师仙子。”
  师离忱纠正他,“不是仙子,是太子。”
  显然隔壁没信,听到这话后还低声笑了会儿,拿语气哄他,“好,好,你是太子殿下。您要不说说您是怎么被抓的?”
  “逃难,掉江里被捞上来的。”师离忱耐性即将告捷,提醒道:“现在你可以说这里到底是哪里了。”
  看不见师离忱,裴苍便也转身靠着墙,垂首对着洞口道:“你知道第一行商秋家吗?”
  师离忱若有所思,“你说的是,在南晋起家的第一商户,秋?”
  “对。”裴苍道:“秋家以商队闻名,在南晋,月商,鞑靼都有商队,商行,说是第一商户也不为过。”
  他平静道:“月商的江南,有一处秋家的据点,这样的据点其实大江南北都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落。可江南这位据点的主印掌柜生了野心,违反了秋家家规,行贿官员,这地牢里,都是被拐骗或是抓来的貌美女子,待到被关到心智崩塌,才会被放出去,与那些花钱买来的一块调养。”
  师离忱蹙眉道:“养?”
  裴苍道:“江南瘦马,专供达官贵人,瘦马貌美又样样精通,拿得出手,也能随意抛弃……哪怕有人状告,也能被轻易压下,如此运作模式已长达十余年。”
  师离忱听出他话中带着的冷意,但他更好奇,“你怎知晓如此清楚?”
  裴苍笑道:“我是秋家派来查案的打手,自然知道。他们还不敢杀我,想得到更多关于主家的消息,就把我关在了地牢最底层。”
  师离忱道:“那你打算怎么逃?”
  裴苍指腹在膝前轻轻敲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慢悠悠道:“这是江南主城临安,宅邸在临安最繁华的地段,而地牢安置在宅邸的最中央。外面光巡逻把守的就有百人,轮流换岗,他们都是江湖上身手最好的精锐。况且就算是杀出地牢,外头也有机关,还有宅子里的护卫会继续阻拦,就算逃出这座宅子,外头还有府衙狼狈为奸……所以仙子,你别想着硬闯,会死的。”
  师离忱面色沉着,“都说了,不要叫我仙子。”
  裴苍道:“怎么又生气了。”
  师离忱不想理他,阖眸思索对策。如此严密的地方,硬闯定是不行,可若从外头强攻?富商的宅子,又经得起几人围攻。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烦。
  很烦。
  师离忱气息不稳,气得眉头拧起,他竟然被这些人逼迫至如此境地!
  思忖间,腹中忽响一声。
  隔壁传来裴苍的声音,耳朵倒是很好:“仙子饿了?我这有吃的。”师离忱听见这声仙子,更烦了。
  闻言撩着眼皮低眼看去,身侧的洞口伸出来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袖口被卷了一些上去,骨指分明的手里拿着一个馒头。
  他拿过馒头,抓住了裴苍手腕。
  ……
  裴苍闷哼了声,瞪大了眼睛,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清晰痛感,万万没想会上演一出农夫与蛇,恩将仇报!
  他倒是想一巴掌把人拍开,但迟疑了一瞬没动手。那单薄的身板本就伤得重,一巴掌打下去还得了……
  他咽下这口恶气,咬着牙道:“松开!快松开!我不叫了还不行吗!”总算抢救回了自己的手臂。
  裴苍长这么大,什么没见过,战场上那刀光血影都没眨过眼,却唯独没见过这般不讲道理,说翻脸就翻脸的人。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你这脾气……你这脾气!”裴苍抱着受伤的手臂,恨恨咬牙,低眼看到手臂上的小巧牙印,从印子里渗透出丝丝血迹。
  回想一下,方才仙子咬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有温软的东西贴在了这圈牙印周围……
  “呸!”
  他听到隔壁嫌弃的声音,像是对咬过他手臂的嘴巴,很不满意。顿时裴苍怒火中烧,“你咬的我?你还嫌弃上了?”
  师离忱冷笑,“谁叫你伸过来,你自找的。”
  裴苍:“你讲不讲理,那不是为了给你送馒头吗。”
  师离忱咬了口馒头,嚼了嚼,蹙眉评价道:“……难吃。”
  裴苍气笑了,“少爷,你现在在地牢,我能省下一口吃的给你已经很不错了。”
  被咬过的馒头从洞口被丢了回来,裴苍感知到风向一手接住,只听洞口另一边的仙子冷漠道:“还你。”
  第105章
  简直恶劣!
  裴苍捏着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像是在嚼那不识好歹矜贵少爷的肉,发狠地咬了一口又一口。
  没见过这样难伺候的人!
  挑剔!娇气!
  若不是怕坏了事,这样的仙子他根本懒得搭理!裴苍重重靠在墙上,随意地屈起一条腿,拿着馒头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黑暗中压低的双眸沉冷,周身气息似比这阴森环境还要寒凉几分。
  馒头把他的嘴堵住,他发狠地吃着,不肯再说话。
  也不知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少爷,不知礼数!
  举起馒头送到嘴边时,又瞥见小臂上那上下整齐的小巧牙印。
  “……”
  对。
  没错。
  这少爷就是个娇贵的公主!
  ……
  师离忱眼睑低垂,心想福安眼下应当已经脱离危险,但要找到他怕是如大海捞针。
  他对此处熟悉程度不如隔壁牢房的裴苍……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裴苍伸过来的那只小臂上,有属于战场兵刃才会留下的伤疤。
  此人绝非热心之人,必有其目的。他们二人若都不想被困于此,还需从长计议。
  双方各怀心事。
  在各自的牢房依墙而坐,谁也没出声。
  好似赌气般僵持了起来。
  安静之下,周围断断续续汇聚起来的哭声便显得更加清晰,在森暗的环境里十分瘆人。
  “……”
  “…………”
  师离忱偏了偏头,没听到隔壁动静,干脆继续闭目调息。
  *
  左宿蹲在院中熬药,忽地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沉闷地响动,他道了句,“坏了!”急忙丢下扇子进屋。
  只见身上裹满绷带的乐福安从榻上滚下来,趴在地上。他大呼:“快别在动了!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乐福安身负重伤,眼神却清明的很,左宿前来搀扶他时被一把抓住,声音沙哑急切道:“殿下……殿下呢?!”
  左宿:“……”
  见左宿不语,乐福安呼吸顿时急促,“我,我!”
  “哎哎哎你别激动。”左宿道:“我卜过卦,他没事!是逢凶化吉之兆,你千万别激动,万一你家殿下看到你这幅模样怎么办?他费那么大功夫让你活下来,可不是让你自伤的。再者说,你要帮他,你也得养好伤才行。”
  “……”
  此言在理,乐福安渐渐冷静下来。须臾,他问:“此地,是何处?”
  “江南,临安。”左宿见乐福安不排斥了,慢慢将人搀扶起来,嘀嘀咕咕道:“今日我出去买药材时,已经听到太子在淮南剿匪身负重伤下落不明的事,这会儿外头正乱,你千万不能冒头。”
  太子重伤,下落不明。
  无论哪一条都是淮南州府承担不了的罪责,州府官员于此事无关,自然巴不得赶紧把消息散开,方便撇清关系,以求将罪责降到最低,自然也会极力配合搜查。
  如此一来,刺杀之人被逼得急了,只会下手更狠。定会想尽办法找到太子殿下和他,以做到斩草除根。
  要先给许惟一传讯,在淮南且拖延两日。
  他要先找到殿下才行。乐福安低头思索许久,忽地看到挂在床头的药包,是左宿随手扯了两块布做来赶蛇虫鼠蚁的。
  他咳嗽两声,示意道:“请将那个药包给我。”
  左宿愣怔一瞬,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如实把药包低了过去。
  随意包扎起来的药包要拆开也简单,乐福安捻了捻其中的药物,放在鼻下轻轻地闻,仔细分辨其中味道。
  左宿:“……你不会想靠这个闻到你家殿下在哪儿吧?”
  “……”
  乐福安瞟了眼左宿,“老奴还没那么神。是里头有一味药与你外头熬的那味加起来,能极短时间能叫我恢复行动。”
  只要他能动了,不出五日,一定能找到殿下。
  他的殿下,绝不会坐以待毙。
  *
  与此同时。
  师离忱也拆开了那个药包,不过他不完全认得里头的药材,只找出两位大概是止血化瘀效果的,碾碎敷在了膝上。
  敷完他便虚累地靠坐在了墙角,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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