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都阴阳怪气上了,肯定是非常生气。师离忱笑容开怀,“朕甚少见福安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平日唯唯诺诺,遇到正事胆子比谁都大。
  乐福安冷哼一声,憋着一口气不肯和圣上说话了。
  瞧他这样,师离忱眼梢一弯,又笑了,笑着笑着,他眸底陡然萦生戾气,想起系统反复响起的‘重置,重置失败’。
  系统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启动一项功能。
  这句话。
  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
  此刻。
  美其名曰叙旧的二人之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叫心虚的寂静。
  太医令留了上好的金疮药,沈绍和裴郁璟都是在军中长大处理伤口家常便饭,便由沈绍代劳包扎。
  裴郁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审问叛徒,就听沈绍迟疑的声音,“你……你是不是喜欢月商帝?”
  宛若一道惊雷从天劈,他瞪大了眼睛矢口否认,“放屁!别胡说!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看他够狠!那叫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不是,我……”
  他大笑两声,伤口绷出血了也不在乎,一脸正义坦然,“选一个好皇帝对天下有多重要?你还不清楚吗!”
  沈绍欲言又止,拧眉迟疑道:“你都被伤成这样了!还狡辩?况且我听闻,月商帝似乎是位暴君……”
  “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裴郁璟沉声反驳,“杀的都是奸臣,处理的都是不干人事的官宦世家,怎能算得上暴君!”
  沈绍看透了,冷笑道:“我当年和你一样嘴硬。”
  狗屁喜欢!裴郁璟神情阴鸷,坚决否认:“我不可能!等等。”他话锋一转,扫向沈绍,“师父,您到底和他交代了多少我的事?”
  “啊这……”沈绍重新拾回心虚,摸了摸鼻子,解释:“我有分寸,只交代了你的身世,旁的一概未提。”
  说着,他仰头望天语气悲凉:“我想杀他,被他一脚踹得起不来,瞧着文文弱弱的,劲真大。”
  对于沈绍的自不量力,裴郁璟从胸腔发出一声冷冷嘲笑。
  沈绍拍了拍裴郁璟的肩,敛去神色冷声道:“为师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若是注定为敌的人,千万别动真心。”
  裴郁璟低眼拢上外衣,神情冷漠:“我没给人当狗的癖好。”
  回忆着在月商帝那儿感受到的压迫与威慑,沈绍不寒而栗,道:“做事还是仔细些,别让月商帝发现你的企图。”
  裴郁璟道:“晚了,他查到了。”他眉眼阴翳,笑容也阴恻恻,“而且有你这个把柄在,他指不定多高兴。”
  沈绍:“?”
  裴郁璟道:“我亲自递给他的。”故意的。
  沈绍平静,“你也有病。”
  两个疯子!
  刚走没多久的太医令,又匆忙带着一帮人跑回来,神色焦急脚步飞快着小跑,裴郁璟看他们去的方向是紫宸殿。
  即便如此还是有小太监急急的催促声,“快快,圣上昏迷不醒,各位大人再走快些!”
  他眉心微敛,追了上去。
  ……
  第37章
  圣上突然陷入昏睡,乐福安方寸大乱,急召太医令前来诊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圣上面色潮红又忽地发起热来,乐福安拿着帕子为圣上擦拭额头。
  殿中一片沉寂。
  搭脉诊断过后,太医令收起覆在圣上腕间的丝帕,将乐福安唤出去。
  “圣上连日耗费心神,心气郁结,大喜大悲,眼下又伤及自身,积压已久的病症自然一同找了上来。”
  太医令神色凝重,“福公公,圣上身子并无从前的康健,还要多加调养,需公公时刻叮嘱才行,万万不能再叫圣上任性妄为,拿刀伤己!”
  可谁也没料到圣上的举动,也来不及阻拦。郞义守在门前,还在为了配刀伤到圣上龙体而自责。
  金吾卫们压着脑袋,心绪低落。
  整个紫宸殿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太医令喋喋不休的吩咐医嘱。
  乐福安连连点头应声,说话间,他瞧见一瘸一拐走来的裴郁璟,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这位裴殿下伤得也不轻,中了四五箭,圣上虽未下死令,可他仅一轮就从弓箭手的箭下逃脱,还算有点本事。
  方才他也问了太医令,说裴郁璟腿上的箭伤要重些,起码得卧床养半个月才能下榻走路。
  可这人才刚拔箭,就顶着张惨白相的脸,瘸着腿过来……乐福安端详片刻,越瞧越不对味。
  他警惕起来,语气也冷冰冰:“圣上病了,没空瞧你的苦肉计。”
  裴郁璟面无表情,“圣上有口谕,许我近身。”
  乐福安脸色阴沉的难看,圣上确实有吩咐过,等裴郁璟叙旧结束后,再来紫宸殿就不必再拦着。
  可眼下圣上昏睡不醒,他实在放心不下,还要出言刺上几句,却骤地对上裴郁璟森冷戾气的视线,像那头匍匐趴着的恶狼终于觉醒,陡然间展现他凶恶的獠牙,好似还有浴血归来的杀气。
  神态像极了发怒时的圣上。
  乐福安一时怔住。
  裴郁璟不欲废话,径直撞开挡在门前的乐福安和郞义,大步进殿,眉眼间的几分阴鸷之色在瞧见龙床中央昏睡的帝王之后,敛得一干二净。
  小皇帝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发热的红晕让他整个人宛若一朵正在绽放的荼蘼之花。
  他悄然靠近,毫不避讳地坐在踏道,他经常睡这儿已然习惯,他碰了碰师离忱搭在被子上的手。
  帝王的体温向来偏凉,如今冬日下雪,在有地龙的殿内还是经常一身单薄不穿靴子乱逛,所以除了手心是暖的,其余指腹时常是带点微凉。
  但现在,师离忱指腹也是暖的,像是从内里在发热,温度比平时高了许多,这才一小会儿,额角便生了一层薄汗。
  乐福安反应过来,恼怒的追进殿内,发誓就算是违背圣上口谕,也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南晋人赶出去。
  然而他却见,那高大身躯挨着龙榻,手里拿着拧干的帕子,俯身为圣上拭汗,擦手。
  随着裴郁璟的动作,他后背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目光阴翳地锁着圣上。
  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
  乐福安顿时哑然,不知是该骂还是不该骂,还别说裴郁璟的举止比那些个没轻没重的小太监们仔细多了。
  瞧在他伤这么重还为圣上侍疾的份上,乐福安态度软化了些,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圣上当得起这世上最好的对待,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裴郁璟该做的,不过他还是叫人给裴郁璟一个软垫,免得此人伤重死在圣上榻前。
  *
  “重置……重置失败!重置失败!失败!重置!重置!重置失败!”系统的声音忽近忽远。
  停顿片刻,系统滋啦作响,“检测世界线偏移,检测人物严重偏移,检测男主黑化值百分百,男主黑化值百分之九十九,男主黑化值百分百,男主黑化值百分之九十九……”
  “人物重置失败,系统开启世界线重调,重调成功。开启世界线干预,开启事件干预,开启惩戒系统试行,开启人物监测提醒!”
  伴随朦胧的声音,一场大火从观星台的纱幔燎起,酒盏碎裂一地,灼热的烈火暖不透发凉的心。
  师离忱猛然惊醒,心口嘭嘭跳得剧烈,久久不能平息。
  夜色笼罩了大殿,一片黑暗。他的手似乎被一只暖烘烘的大掌笼罩着,在慌乱之中被他一把甩开,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师离忱扯下挂在帐头做配的玉珏,砸在地上,眼睛在黑暗里寻找呼唤:“福安!福安!”
  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依赖。
  几乎在顷刻间,乐福安披了件外衣都来不及穿好,急匆匆从隔间起身绕了过来,连带着鱼贯而入的宫人,掌灯将殿中点亮。
  灯亮起的那一刻,师离忱眯着双眸,语含愠怒:“把火灭了!”掌灯的宫人们惶恐,急忙将刚点的灯又熄灭。
  殿内重新恢复黑暗。
  “都退下。”乐福安呵退宫人,上前守在师离忱的榻前,轻声细语地哄着:“圣上梦魇了?”
  隔着被褥,乐福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师离忱心口拍着,“别怕,有老奴在呢,圣上安心,老奴一直都在。”
  师离忱情绪渐渐平复,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困意席卷回来,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在乐福安很有技巧地拍打下,师离忱呼吸变得浅而绵长,又重新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他似乎轻声呢喃了句:“裴……”
  裴。
  这里只有一个姓裴的。
  黑暗中,踏道一旁的裴郁璟面色苍白,皇帝甩开他的时候十分果断,导致他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
  伤口的疼痛,反倒让他脸上却带起一丝狰狞的笑,不是愉悦,是气的。他不断摩挲着的掌心,似乎还能感受皇帝手背肌肤的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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