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从郞义口中得知圣上在宫外用得不多,乐福安紧忙暂停手底下的活,跑御膳房,一打眼盯上了顺庆州府千里迢迢送来的新御厨,“快!你来,要是能勾起圣上动筷,有你看赏的。”
  ……
  一块薄薄的,巴掌大的半透肉干出现师离忱桌上,乐福安眼巴巴地劝,“这位是顺庆府来的名厨,说是只有他能做出这味,圣上不妨尝尝。”
  师离忱提着筷子,夹起肉干,薄薄的肉片透光,纹理清楚,泛着油润的光。
  他古怪地打量两眼,咬了一口,咔嚓脆响,鲜香麻脆,多嚼几下还带着回甘的甜味。
  师离忱慢条斯理的吃完一口,放下筷子,哼笑,“人呢?”
  乐福安福至心灵,立即派人去通传,一脸讨好地对圣上道:“能让圣上动筷是他的福气,圣上怎得还要亲自见他。”
  师离忱转着玉戒,唇角弧度微微上扬,“东西做得好,但朕更想知道,他做东西的料从何而来。”
  在这炖蒸炒煮为主的月商国,食物寡淡无味,虽有味麻的秦椒,和酱状的芥辣,总让人觉得差点什么。
  而刚刚那片肉干上,是香辣,是月商不曾出现过的味道。
  穿书前的灯影牛肉干不稀罕,可在月商国,那就太稀罕了!
  这个辣,到底从哪儿来的,很关键。
  师离忱很想知道,也必须知道。
  第16章
  厨子很快就被带到圣上跟前。
  很遗憾。
  厨子是好厨子,香料却没出处。
  一脸老实憨厚的厨子,还以为是做的菜不合圣上胃口,胆战心惊的来。
  听闻圣上只是好奇牛肉的调味,他生怕惹事,原原本本交代了全部。稀奇的辣味,全部来自海外。
  顺庆府有个渡口,偶尔会停靠海外胡商,胡商不下船,会以船上有的东西来交换陆上的物品。
  厨子用一头羊,交换了四小罐子的香料。红红的,被晒干碾碎在罐子里。
  顺庆府喜好食用蜀椒,厨子恰好是草原长大,爱食肉干,便试着用这红色的香料和蜀椒搭配,没想到味道意外的好。
  但后来,那位胡商没有再来过渡口,四罐香料要是做生意也不够用,厨子自个都省着用。
  没想到偶然被州府大人得知这事,又尝了肉干,便马不停蹄的将他送来了京都献给圣上。
  师离忱很遗憾。
  碾碎的辣椒不能作为种子被培育,只能即刻传信给顺庆州府,让那边盯着点渡口的胡商。
  他盘算着,等忙完这阵,看看能不能挑几个人远赴外洋,毕竟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
  浅用了几口,师离忱招招手,小宫女奉着盥盆上前,简单的水声撩拨中,宫人们该撤膳的撤膳,整理的整理。
  不稍片刻,御书房重归寂静。
  师离忱回到案前,重新拿起一份奏折。
  目前拿着的这份,便是南晋使臣求见的信报。
  南晋使臣和裴郁璟一同到的京都,但他不想见使臣,便拒召。
  使臣被拒召之后,也一直呆在馆驿,不外出,不惹事,表面功夫是做足的,暗地里小动作可没少。
  或许是得知明日镇国侯归京,谈判在即,又或许是那只没名没分的飞鸟被杀……总之迟迟等不到消息的使臣终于坐不住了,急着上奏。
  假安分。
  师离忱随意一瞥,漠然丢到一旁。
  还有两份要紧的奏疏,则是来自南晋的情报。
  左右是关于南晋皇子党争,他不必看都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外头传来乐福安通传,“圣上,郞统领求见。”
  他随意将奏疏叠在一起,沉声道:“进。”
  郞义携另一名金吾卫副手,压着一个小宫女到御前跪下,小宫女早被金吾卫吓破了胆,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忙不迭磕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圣上饶命啊!”
  师离忱懒懒搭着扶手,眸深莫测地睨一眼郞义。
  不必开口,郞义领会,走上台阶来到圣上身侧,恭敬半跪着,低声附耳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金吾卫本是在查宫中的南晋暗探,可那只死鸟的出处尚未有着落,却抓到了一个给外头传信的小宫女。
  根据小宫女的意思,这信是她寄给家里的,不是什么密信。
  但郞义把外层封壳一撕,查看信中内容,居然和上回飞鸟身上搜出来的密信一模一样,无论字迹还是内容,分毫不差。
  信中大致写了质子在宫中的情况,以及宫中变动。两封一样的密信,原原本本摆在御案上。
  师离忱低敛着眼,慢条斯理地转起玉戒,“在何处当差?”
  小宫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圣上在同她说话,她害怕地低头,颤巍巍道:“奴婢是兽园的洒扫宫女,奴真的不知家书被何人所换,奴冤枉,圣上明鉴!”她一边哭着一边磕头。
  宫中所有往外递的家书都要被拆开检查。
  做的这么明显,是舍了个替罪羊来呢,还是专门糊弄他呢?真有意思。
  师离忱被哭烦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闭嘴。”
  小宫女顿时噤声,一句话也不敢说,颤着身子等候发落。
  上首,传来圣上轻飘飘的,不辨喜怒的声音:“回吧。”
  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赦免,小宫女千恩万谢,神情惶恐的退出御书房。郞义小心翼翼地抬眼,窥探起圣上的脸色。
  一片死寂中,连呼吸声重一点似乎都是罪过。
  半晌,圣上发话,“看紧她。”
  圣上将两张密信折起来,起身来到烛台前,火舌卷住了信角,瞬息燃烧起来。
  郞义瞧见,圣上眼底映出了跳动的火,那比焰还红的,如抹血般的唇边带笑,幽幽低语:“去帮帮太后,把宫里的虫清一清,伺候不好就全都换了吧。”
  *
  出了御书房。
  小宫女一路小跑,兽园当差住所自然也在兽园,她注意身后已无金吾卫跟随,苍白的面色陡然恢复平静。
  兽园地广。
  她回来后被管事嬷嬷问了几句,得知无事后,便让她继续当值,直到日暮西山,与人换值后,她才小步规矩的往御膳房的方向去。
  宫女太监们零散往来,这会儿临近晚膳,都在用膳或者用完了往回走。
  她与另一名宫女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地递出去一枚小小纸条。
  以为摆脱嫌疑的小宫女,忍不住面露喜色。
  可却在拐了两个弯后,颈项处忽地一凉,她笑容一僵,瞪大瞳孔看着眼前面色肃冷金吾卫,金吾卫佩刀已然出鞘,明晃晃的刀尖,正架在她脖子上。
  ……
  僻静的假山。
  另一名收到纸条的宫女,在快速看过纸条内容后,找到一株芍药树下。
  观察四下无人,她快速挖出埋在土里的羊皮画卷,又将土填回去,东西藏在窄袖中掩饰好,提起花篮,面色如常地往外走。
  刹那间,火把亮起。
  金吾卫像拖死狗般将小宫女拖到前头,脖子一道血痕,俨然已经没气。郞义挥手,金吾卫拔刀上前。
  藏东西的宫女脸上骤然灰白,生怕步后尘,尤自镇定大喊:“我乃太后宫中女官,奉太后之命前来采花,尔等无故拦我做甚!”
  拔刀的两名金吾卫迟疑顿住,回首以眼神请示郞统领意见。
  见状,女官自认为拿捏了,扬眉道:“耽误了太后洗浴,有你们好果子吃,还不速速……”
  话音未落,她头发猛然被抓住提起,寒光一闪割断了她的喉咙。
  血溅在郞义脸上,郞义面无表情地从她袖中拿出羊皮画卷,冷冷道:“圣上有令,格杀。”
  太后所居,寿安宫。
  金吾卫训练有素地围住了每个角落。
  福生得了师傅受命,带着两排的宫女太监们候在宫外,而寿安宫内,灯火通明哭嚎一片。
  宫女太监们死了一半,活着的另一半被拖走,血腥味铺满大殿。太后穆锦绣死死捏住了扶手,目眦欲裂地看着郞义,“他是疯了吗!哀家是太后!这些都是哀家身边的人,岂是他说杀就杀的!”
  兄长明日就到京都,大胜归京,师离忱怎么敢?!他疯魔了不成!
  “娘娘身边混了奸细,偷盗城防图,圣上说了,给您换一批伺候得力的宫人,免得叫娘娘来背这谋朝篡位的名声,不好听。”郞义冷面复述。
  穆锦绣瞪着郞义,气得双目发红,“他人呢!为何不亲自来!”
  郞义冷漠道,“国务繁忙,明日庆功宴上,娘娘自然能见圣上。”
  旧一批的宫人被清理掉,郞义收刀带着金吾卫退到外头。福生则带着新一批宫人补上,洗刷完地上留有的血渍,整个寿安宫又重新变得整洁。
  虽是清洗擦拭过,可血的腥气还是迟迟不散,在殿内淡淡的,持续萦绕。
  “通敌叛国的奴才们,圣上都给您处理干净了,您不必为此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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