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所以后来他白手起家,一手创办的集团才叫常青重工。
  “他跟我姥爷是旧识,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姥爷过世后,还在他家住过一年。”
  当时家里是想把他接回燕京的,但老师考虑到他马上就高二了,怕他回去后不适应,耽误了学业,特地找了他家人商量。大学几年,老师也总担心他年纪小,身边又没个亲人,对他多有照料。
  所以知道老师出事后,他才那么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害了老师的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师兄。
  祁放垂下眸,语气尽量平静,可还是忍不住泄出些冷然,“三年前,老师因为留过苏,被举报有境外关系,泄露国/家/机/密,在狱中自杀身亡。写信举报他的,就是吴行德。”
  他抬起眼,桃花眼里全是嘲讽,“他跟我说他是想自保,迫不得已,可老师一察觉到苗头不对,就已经给我们都安排好了退路。”
  “你来金川林场,就是你老师安排的吗?”这个书里只提了一点,严雪也不是很清楚。
  祁放却说:“不是,老师安排我去的澄水机修厂。他说我年纪太小,进了研究所也受不到重用,不如去基层锻炼两年,也看看我们的机械问题都出在哪里。”
  没想到他还真在镇机修厂待过,那怎么又来林场当了采伐工人?
  严雪心里疑惑,嘴上却没问,因为男人此刻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好。
  祁放唇紧抿着,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当时我信了,走后好几个月才发现老师出事。我回燕京想过办法,可还没找到头绪,就听说……”
  他嗓音都变得干涩,“听说老师不愿意交代出有哪些同伙,用腰带把自己挂在了门把手上。”
  门把手那么低,想挂住一个人谈何容易?
  可苏常青还是把自己挂了上去,用这样难看的死法,结束了自己半生都在为科研做贡献的生命。
  严雪忍不住握住了男人的手,“老师他是想保全更多的人。”
  “是啊。”祁放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了,“他死了,我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话里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难过。
  苏常青用自己的死保全了其他人,却也在祁放心里留下一道疤,让他苦心孤诣二十几年,也要给老师讨回一个公道。
  或许苏常青更喜欢祁放,不是因为他聪明,不是因为他从小被他看着长大,亦徒亦子,只是因为他更像他。
  他一辈子教了那么多学生,有像吴行德这样忘恩负义反戈一击的,有为求自保划清界限的,还有有心无力浑噩度日的。只有祁放自始至终初心不改,拼得一身病痛英年早逝,还是把这个公道还给了他。
  感觉到对方不自觉拽紧自己手的动作,严雪突然抬手捏了捏男人的肩,“重吗?”
  男人抬起桃花眼看她,显然还在刚刚的情绪里没能回神。
  严雪就加重力道又捏了捏,声音也放软,“一直背负着这些,重吗?”
  “不重。”男人垂眸捉住了她的手,顿了顿,又放到唇边轻轻一啄,“我应该的。”
  如果连他都不记得老师的好,那老师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又还剩下些什么?
  他为之奋斗的背叛了他,辛苦付出的背叛了他,就连死,也要背着那莫须有的污名。
  祁放有时候晚上睡不着,都在想老师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要经历这些?
  他把那只小手又亲了亲,“老师跟师娘一直没有孩子,研究就是他的孩子,我们这些学生就是他的孩子。”
  “那老师的研究成果呢?不会真在箱子里吧?”
  严雪任由他亲,再提起箱子,语气却不复之前的凝重。
  老师在祁放心里太重了,这么重要的人一生的心血,祁放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在箱子里,谁都能发现的地方?
  果然男人掀起桃花眼,眼尾还向上挑了挑,“当然没。”
  不等严雪再问,他已经指了指自己的头,“老师也没给我什么资料,都在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颌轻抬,桃花眼里都似注入了往日没有的光彩,那是对自己大脑绝对的自信。
  他唇角甚至带着点讥诮的弧度,长指敲敲木箱,“不过我在里面放了本笔记,够他们走最少一年的弯路。”
  “假的?”严雪立马反应过来。
  “也不能说全是假的。”他低眸扯扯唇,“他知道的都是真的,最少70%。”
  可有些东西一点差不得,差一点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方向。
  这男人不声不响的,倒是挺能给人挖坑,严雪看看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从燕京回来后。”祁放倒也不隐瞒。
  那就是他老师一过世他就开始防着了,两年半的时间,笔记的新旧程度也不会让人起疑。
  毕竟谁闲着没事在里面放本假笔记,还一放就是两年多?
  严雪总觉得这个笔记还有点熟悉,“你平时一直拿在手上翻的,不会就是那本笔记吧?”
  她记得男人有一个笔记本,确实一直锁在箱子里,有时候她睡得早,他不着急睡,就会拿出来翻一翻。
  男人闻言只是瞥了她一眼,眼尾轻抬,好像在问你说呢。
  那可真是把戏做足了,估计这笔记都快让他翻卷边了,他之前一直住宿舍,同宿舍的人也肯定知道。
  这对方要不信个十成十,把东西拿回去连夜研究,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这种筹谋,这种隐忍,这种不管何时起作用会不会起作用都日复一日等待狩猎的耐心,不怪他改革开放后才开始白手起家,依旧弯道超车,把吴行德那帮人拉了下来。
  严雪看看他,又看看他,“现在我相信你没想瞒我一辈子了。”
  他要真想瞒,想一直瞒,就会像这次的笔记一样,一点破绽都不会留。
  当然他们那事也没那么好瞒,漏洞太多了,补都补不过来。现在想想,能坚持快四个月才是神奇。
  听严雪提起旧事,男人终于敛了敛神色,转移话题,“家里真得养条狗了。”
  郭家就没养狗,虽然平时家里一直有人,但这次东西都丢了这么久,他们才发现,郭家人更是连知道都可能不知道,确实不够安全。
  而且现在家里人多了,除了祁放,不是老弱就是妇孺,有些事更得注意。
  “去刘卫国家抱一只吧,我记得黑狮已经带崽子了。”严雪说。
  除了看家,木耳菌种再过几天就可以种植了,时间不够,她准备直接用原种种,不培养栽培种了。到时候木耳长出来,谁知道会不会也遭人惦记,还是养条狗比较放心。
  “那我去和卫国说。”祁放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到时候抱两只,一只放后院。”
  后院本来是用来做菜园子的,被他们改成了种植木耳的场地,用来放置段木的棚子他们都搭好了,只等菌种成熟。
  男人这么说,显然是跟她想到了一块去,严雪看着他将箱子收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那些资料除了你,别人手里有吗?”
  “跟过项目的都知道一些,不过不全,最重要的我跟老师才研究出来不久。”
  那吴行德在原书中是怎么爬那么快的?还让祁放花了十几年才把他拉下来?
  严雪觉得吴行德可不像是只偷了一点,蹙起眉,“如果别人跟你要呢?你会不会给?”
  “谁都不行。”祁放断然否定,“老师临终前,只让师母给我带了一句话。让我守好东西,等时机合适再拿出来。”
  一辈子的心血,苏常青自然不可能甘心就这么毁了,但交给别人,他又怕和他实验室里被砸被烧那些一样被糟蹋了。
  可合适的时机又是什么时机?
  严雪望望男人不自觉带上肃杀的俊脸,“你连油锯手培训都不想去,不会也和这个有关吧?”
  祁放没说话,但他什么都不报,只做最普通的伐木工,确实是想尽量降低存在感,别让那些人想起自己。
  没想到就这样,吴行德还是惦记着他,千里迢迢跑来跟他要东西,甚至趁他不在偷了他的家。
  他把严雪揽进了怀里,“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这是跟我见外吗?”严雪推推他,秀眉轻挑,“我奶奶和弟弟可是都接过来了,我也没这么说。”
  “是我说错了。”祁放立马改口,又补充,“奶奶和继刚不是麻烦。”
  这句话倒还算顺耳,严雪没再说什么,“你还有别的照片吗?”
  吴行德和祁放都不是那本书的主角,有些往事交代得并不够详尽,严雪穿过来久了,也有些记不清。既然暂时想不通,她就不想了,反而觉得男人刚刚说起全记在脑子里时,那股自信格外勾人。
  也是,十四岁就考上大学的天才少年,哪可能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冷淡到甚至死气沉沉?
  见男人重新去拿箱子,她又补充上一句,“要大学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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