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现在进入小家庭模式,老人手里没了财产,又没了劳动力,晚年日子好不好过,全看儿孙的良心,而良心这东西哪有那么靠得住。
严雪什么都没多说,一回去立马把老太太那身寿衣换下来,拿去烧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但平时很会控制情绪,这么外露还真不多见。祁放看看她绷起的俏脸,给火盆里又添了两把毛毛草。
回去时二老太太早都醒了,看到他们虚弱地叹气,“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救我干嘛?”
“半截入土也还没入土吧?”严雪头一回跟她说话没了笑容,“再说您要是真没了,以后我知道了,只会觉得都是我害的。”
二老太太还真怕她会这么想,“这跟你有啥关系,是我自己活够了……”
严雪根本没听她后面那话,直接打断她,“那您就好好活着,跟我们一起走,反正您那身装老衣裳我也给您烧了。”
严继刚就泪汪汪站在炕边,闻言用力点头,还抓着老太太的手,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您……要……不、不走……我……也不……走……我……陪着……您……”
实在太艰难,急得他汗湿了额头,也湿了二老太太的眼眶。
老人家闭闭眼,“我不能去,汉子、孩子还有你们爸妈,都被我方死了,我不能……”
这才是她不愿意走的真正原因,她明明关心姐弟俩,之前却不敢亲近的原因。
她甚至把这次严继刚受惊吓都怪到了自己头上,“要不是我,继刚也不会……你们还是别管我了……”
“那照您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得找瓶农药喝喝?”严雪再一次打断她。
二老太太一愣,严雪已经指指自己,“我,克死了亲爹、亲妈还有继父,就剩一个弟弟也差一点……”
“别瞎说!”老太太赶忙去捂她的嘴,手实在没有力气又垂落下来。
“那您也别瞎说。”严雪把她的手握住,“等您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去,正好我和祁放都上班,您帮我们看家。”
老太太还想再说什么,严雪已经站了起来,“现在您说了不算了,就算您不走,我也让祁放把您背走。”
祁放脸上还是没太多表情,但也没说什么,还给严雪递了杯水,“喝点再继续。”
这表现,好像严雪是正在训熊孩子的家长,而二老太太就是那惹了家长生气的熊孩子。
二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气,“行了,你也别训了,吵得我脑瓜子疼。”
她能这么说,显然是不再执着于不跟他们走,严雪松了一口气,“那我可就去给您开介绍信了。”立马把这件事落实。
想想严松山一家要是宽厚点,老太太会摸蛋孵鸡仔,又不是没一点收入,哪至于走了绝路,又看看东边那两间厢房,“房子也卖了,省得还有人惦记着,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二老太太留下,她好歹还得留一线,别把事情做太绝,他们走后全报复在老太太身上。
现在人都要跟着走了,她也不可能让老太太再回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严雪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给老太太开了介绍信,又放出风去要卖房。
农村收入低,很难有个现钱,卖贵怕没人买,她定得也不高,刚好一百块。
当初她欠队里的也就一百多,王家村赔偿了二百,她拼得头破血流,白秀珍和严松山肯拿出来给她看病的,也只有一百。
后来为了还钱,为了早点带弟弟走,她刚成年就把自己嫁了出去,收的彩礼还是一百。
白秀珍一听说,就知道严雪这是在恶心自己呢,立马跑来找严雪说理。
但严雪不想撕破脸,她都讨不到便宜,现在脸都撕破了,严雪能怼得她当场高血压。
白秀珍回去就直嚷嚷肝疼,严松山也沉着脸,但他不是白秀珍,非常会审时度势,“那就咱们买下来。”
“咱们还得买她的?”白秀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自己家的房子,凭啥还得给她钱?”
“那你想自家院子里住进来别人?”严松山一句话把她问住了。
见她还是愤愤,严松山又补充上一句:“继祖那件事可是等不及了。”
这下白秀珍彻底没了话说,“这死妮子就是来克咱们的吧?她一回来就没好事,到现在我出去还有人在外面议论。”
实在不愿意面对严雪那张讨人厌的脸,干脆让严松山拿了钱过去,和严雪商量买房。
结果严雪一见是他们要买,立马涨了价,二百。
严松山够能沉得住气了,当时脸都沉了,“亲戚这事咱先不说,小雪啊,县里这么大两间房才卖二百,还是正房。”
严雪只是笑,“正因为咱们是亲戚,您不得照顾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多给点?不行就让继祖哥出,算他补偿我们的。”
严松山碰了个软钉子回去,“不行就找个人先帮咱们买了,回头再弄回来。”
“这能行吗?”白秀珍显然不放心,“万一房子买完,他们又后悔了?”
“不行就多少添点,不让人白干。”
结果严雪动作比他们更快,已经放出话去,这房子在大房这里值二百。
这下看房子的人一下子多了,一天要来好几个,也不知道是真想买,还是想倒一手高价卖给他们。
最终严松山还是买了,但只凑出了一百五的现钱,还试图和严雪讲价,“你也知道农村挣钱不容易,这你继祖哥已经没钱结婚了。”
“那简单啊,”严雪只是笑,“你打个欠条不就行了?”
正好二老太太心心念念死在家里,进祖坟,将来说不定还要送她回来和丈夫并骨,有了这张欠条,不论什么时候他们都占着理。
严松山当时表情极为好看,回去后白秀珍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得,当天连饭都没做。
剩下就是些家什了,二老太太挑了挑,能送人的全都送了人。
借着这个机会,她也走了几个地方,去和以前的旧相识告别,包括严雪的姑姥姥。
“您和姑姥姥以前就认识啊?”这严雪可从来没听两人提过。
“是认识,”二老太太说,“她刚嫁过来时就认识了,当时你爸刚去单家上学,很不适应,回来总哭。我不放心,过去看看,就认识了。”
可这严柏山也没提过,甚至以两人之前的生疏,严柏山知不知道这件事都不好说。
严雪望着二老太太,“那当年姑姥姥给我爸和我妈保媒……”
“也是我托的她。”二老太太叹气,“当年抗M援C征兵,每家都得最少出一个,当时你大伯身体不好,肯定不能叫他去,就叫你爸去了。他那娃娃亲一听,立马把亲退了,等他打完仗,你爷爷奶奶又不着急给他说亲,一直拖到了二十八。”
这年代二十八绝对是大龄青年了,再想找对象也不好找,这才大小伙子娶了个二婚带孩子的。
原来二老太太一直在默默关心这个过房儿子,给他操心,之所以不敢亲近他,只是觉得自己命格不好,怕连累到他……
以前总说封建社会吃人,封建社会吃人,严雪一直没什么感触,直到穿回这六十年代,看到村里老太太们的小脚。
小脚限制了她们的行走,不读书限制了她们的见识,她们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要被束缚精神与思想。
严雪偎进了老太太怀里,“那您也给我们继刚操操心,给他挑个像我妈一样好的。”
“继刚才多大,你就着急给他娶媳妇?”老太太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眼里却掩不住欢喜。
这回再走,是真的走了,严雪拿着东西,祁放背着二老太太,严继刚则挎着个军绿色书包跟在一边。
四人一起迈进郭家院子的时候,郭大娘都愣了下,“人都接过来了啊?”
“是都接过来了。”严雪眉眼弯弯给她介绍,“这是我弟弟继刚,这是我奶奶。”
又给两人介绍郭大娘,“这是房东郭大娘,人可好了,可惜我们就要搬走了,我还有点舍不得。”
“就你会说话。”郭大娘被说得见牙不见眼,赶忙迎了几人进去,帮几人开门。
进到里面,严雪才发现她走时留下那些罐头瓶已经都被搬到了炕上,里面还生出了透明的菌丝。
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瘦青年正坐在炕边,单手给一些受热不好的瓶子调整位置,右手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竟然是郭长安。
一见几人,他立马低下了头,郭大娘脸上也露出些不自在。
严雪却没有看对方,而是望着炕上整齐排开的罐头瓶,很是惊喜的样子,“原种您也帮我培育上了?”
祁放也跟没注意到似的,只将二老太太放到地上,拉开椅子给她坐。
严继刚就更不会多看了,他也怕见生人,表面上看不太出来,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姐姐的衣角。
这让郭大娘松了一口气,“是长安帮着弄的,我哪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