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严雪比她想象中反应更快,已经笑脸相迎,“原来是于哥,请进请进。”
于勇志却显然是来找茬的,“我不跟娘们儿说话!”手用力一扒拉,径直往里走,“都是一个工队的,祁放你请他们不请我,瞧不起我咋的?”
严雪端着菜跟进去,他已经一掌拍在了饭桌上,就那么凑近了问祁放。
几个工友都开始皱眉了,碍于场合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于勇志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管怎么说,酒瓶子往身前一提溜,非让祁放给他罚两杯。
这年代还没有玻璃杯,用的都是带盖的搪瓷缸子,一套六个,中间带一个凉水壶,大的能有一斤半,小的也得六七两。就他们桌上这五十来度的散炮儿,别说两杯了,一杯下去都没几个人能顶住。
祁放倒是不慌不忙,“不急,这酒可能不够,我让卫国再去买点,你先坐下来吃菜。”
起身去给对方拿筷子,走到门口,却回头看了刘卫国一眼。
刘卫国会意,立马去炕边拿衣服,“对,这点儿哪够于哥的海量,我再去打一斤。”
脚才迈出里屋,就听到祁放冷静的声音,“你去趟于场长家,就说于勇志在我这喝喜酒。”
于勇志和他关系怎么样,好没好到能来喝他的喜酒,于场长不可能不清楚。
那人虽然很护短,但多少还要点脸,不可能让于勇志真在这大闹一通,成为林场年前年后最大的谈资。
见刘卫国点头,祁放不紧不慢又加了句:“顺便问问于场长他之前是在哪喝的。”
刘卫国又不傻,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你怀疑他是被人撺掇的?”
“也不一定,”祁放说,“但要是在家喝的,于场长不能让他就这样出来。”
刘卫国想想对方之前喝醉酒干出那几样事,点头,“那我走了,你自己悠着点儿。”
话刚落,里面已经嚷起来,“人呢?趁机跑了吗?”
祁放回去,把拿来的碗筷放在于勇志面前,还另涮了个缸子给他倒了半缸白酒。
这让于勇志脸色好了不少,甚至隐有得意,“早怎么不这么上道?谁空出来的位子都敢接,还成天摆着张臭脸,半死不活的给谁看呢?”
话实在说得难听,不免有人想拿酒堵他的嘴,“平时想跟于哥喝顿酒也不容易,来,咱哥俩走一个。”
谁知这话哪里刺激到了于勇志的神经,他当场翻脸,“就你也配!让祁放陪我喝!”
简直不拿人的脸当脸,见对方面色不好,甚至眼珠子一瞪,“让他陪我喝没听到吗?”作势就要去掀桌子。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让他掀了,什么喜事都得变成糟心事。
祁放蹙眉压住桌角,掀起眼正要说什么,有只小手比他更快,已经拿过酒瓶倒了半杯在搪瓷缸子里。
“还是我陪哥喝一杯吧。”
严雪笑盈盈的,还特地歪了下杯,给对方看里面足足装了半杯的酒液。
谁也没想到她会开口,更没人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跟对方喝酒。
黄凤英和刘春彩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祁放更是直接伸手去拿缸子,皱眉,“还是我来吧。”
“没事,要是我这个小酒量的不行,你这个酒量好的再上。”
严雪换了只手拿缸子,刚空出来那只还在祁放手上一捏。
不同于那次拉袖子还隔着厚厚的手套,她指腹略有薄茧,骨却是软的,轻轻柔柔一触即离。祁放微顿,缸子已被她夺走,举起来敬到了于勇志面前,“我这个新娘子总配和哥喝一杯吧?我今天还没陪人喝过呢。”
声甜脸蛋儿更甜,尤其是笑起来,星辰都会醉在她弯弯的眸光里。
于勇志本想拒绝的,但严雪敬酒的姿态摆得很低,面子给得足足的,说话也好听,于是端着架子喝了一口。
没想到严雪提起搪瓷缸子,一口气把半缸子白酒全干了,干完朝众人一翻缸。
别说在场其他人,于勇志这个酒篓子都懵了下,更不提祁放了,望着人眼里深得看不见底。
严雪却仿佛感觉不到,手背潇洒一抹嘴,像是这才看到于勇志缸子里几乎没怎么少的酒量,诧异道:“于哥你没喝吗?”
这让于勇志怎么答?人家女同志都干了他才喝了一口?
而且祁放这小媳妇长得娇娇小小,笑起来也甜美可人没什么攻击性,怎么三两的白酒说干就干?
于勇志握着酒杯一时有些尴尬,严雪还跟完全不知道似的,“我一个娘们儿都干了,于哥一口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没人知道于勇志还记不记得自己进门时那句“我不跟娘们儿说话”,但他的确是被严雪这番话给架起来了。
人家娘们儿都能干,你不能,你是不是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于勇志咬咬牙,端起缸子也全干了。
“于哥敞亮!”严雪立即大声赞了句,一双眼睛亮亮的像能闪出光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于勇志有点飘飘然,同时又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把这小媳妇糊弄过去了。
结果严雪提起酒瓶,又给两人各自倒了半杯,“这杯谢于哥来参加我跟祁放的婚礼,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头一扬,缸子再次见底。
饶是于勇志自诩酒量不错,连着两半缸加起来六七两,也没一口气全喝过。
他的手有些迟疑,也就在这时,斜对面的祁放看了过来,“于哥你要是喝不动了,换成水也行。”
说着还站起身,竟似要真的去给他倒水。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劝:“就是,于哥你这脸都红了,少喝点行。”
“她一个小娘们儿虎,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喝点意思意思得了。”
于勇志就是来下人面子的,哪能被人下了面子,立即被激得端起杯,“谁说我喝不动了?”
刘卫国紧赶慢赶,几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就怕这边真闹出什么没办法收场。
结果开了堂屋门往里走,里面竟然一点没闹起来。不仅没闹,比于勇志来之前还要安静几分。
不会是已经打过一场,彻底散了吧?
他又加快了脚步,迈过门槛,看到的却是满屋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刘春彩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饱犯困,人坐在那,眼神却放空得仿佛灵魂已经飘走。剩下几个倒还在推杯换盏,行动间却小心多了,害他担心不已的于勇志更是已经倒在了炕上,闭着眼人事不省……
他脚步在门边顿住,惊讶地指指炕上的于勇志,用气声,“他这是睡着了?”
“你正常说话没事,他醉死过去了,听不着。”
回答他的是严雪。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松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们合伙把他灌倒了?这么快?”
于勇志这酒篓子量可不小,真敞开了喝,最少半斤起步。几人轮番上,也得费一番功夫。
结果桌上竟然沉默了下,还是刘春彩带着点恍惚开的口,“不是,严雪姐把他喝倒的,一个人。”
严雪?祁放那小媳妇?
刘卫国一愣,那边刘春彩已经接着往外丢炸弹,“一连两个半缸,六两多,全一口气干的,然后他就那样了。”
一指炕上的于勇志,“当时他还想硬撑,结果人栽下去,差点把桌子砸了,还是祁放哥手快扶了把。”
这回别说刘春彩,刘卫国都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不然咋能听到这么荒谬的事情……
看向桌上其他人求证,其他人神色都有些怪异,只有严雪红格纹上衣衬着脸上一点恰到好处的薄粉,气色特别不错。
身形娇小的年轻姑娘一点醉意也无,还笑盈盈问他:“酒打回来了?”
这是真问酒呢,还是祁放已经告诉她了?
刘卫国瞄一眼祁放,发现祁放单肘支在桌沿,正侧了眸看严雪,脸上辨不出情绪。
严雪倒似没察觉他们间的眉眼官司,又补充了句:“刚才着急,酒钱我们还没给。”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刘卫国笑起来,“我哪是去买酒?祁放让我通风报信去了。人一会儿就到,我不放心,先回来看看。”
通风报信?给谁通风报信?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外面门一响,林场二把手于场长已经到了。
这人严雪在山上时远远见过,下三白眼,眉心皱纹深刻,看面相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看行为也不像。
要换了一般人,儿子喝醉酒去人家婚宴闹事,总该多少表示一下歉意,哪怕心里并不觉得怎么抱歉。他沉着脸进来,却是第一句话就问儿子:“勇志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黄凤英作为在场唯一和他同辈的主动站起身,“勇志喝上酒睡着了,睡了有一会儿了。”
于场长已经看到了炕上不省人事的儿子,“怎么喝成这样?”
没人正面回答,全在那打着哈哈让他劝于勇志以后少喝点,过来帮他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