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南瑾微微一笑,颔首应下,“多谢姐姐。”
甫一踏入东二厢房,南瑾便被眼前的富丽晃了眼。
此处虽不及沈晏辞的正寝轩敞,但内里陈设无一不彰显奢华。
地面铺陈着厚软如云的波斯长绒地毯,繁复绚烂的缠枝莲纹以金线织就,踩上去足音尽消,如坠云端。
晨光自宽敞的雕花轩窗透入,被数重轻薄如烟的云萝纱幔筛过,再滤过一扇金丝楠木绣花鸟屏风,才光晕柔和地洒满内室。
而这当中最惹眼的,还要数那架拔步床,
床围上浮雕着祥云瑞兽,雕刻凹凸分明,生动活灵。
床前层层叠叠的帐幔垂落,最内一层是触手生凉的冰蚕丝鲛绡帐,其外罩着蜀锦软烟罗,再外层是厚重的苏绣缎子,绣着百鸟朝凤图,色彩秾丽,针脚细密得几乎不见痕迹。
此等奢靡叫南瑾看得一时怔住。
顺妃像是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一边吩咐宝玲去帮南瑾铺整床铺,一边笑着解释道:
“见得多了便也不觉得稀罕了。东一厢是皇后的住所,皇后人不在,总不好挪来给你住。但若论住得舒适,可不就只有这间厢房了?皇上疼爱你,定是要把最好的都给了你的。”
待厢房大致收拾停当,古丽依着荣嫔的吩咐,给她们送了些消暑的凉茶来。
南瑾与顺妃便在窗边的酸枝木椅上坐下,一边饮茶,一边闲聊起来。
顺妃随手一指金丝楠木屏风,感慨道:“瞧瞧,单是这面屏风,怕都是百金之数了。”
南瑾微微一笑,轻轻拍抚着怀中熟睡的永馨,应道:
“到底是皇上待太后孝顺,皇上自己可以事事从简,但侍奉太后定是要样样都顶好的。”
“哪儿呀?”顺妃抿了一口凉茶,徐徐道:“这些原都是太后自个儿的心思。”
“太后的心思?”南瑾奇道,“潜邸是先帝所赐,一应装饰摆设,按例都是造办处问过了皇上的意思才会动工。如何能是太后的心思?”
顺妃放下茶盏,唇角笑意淡漠,“你可还记得从前上京那场地动?整个上京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潜邸当然也不例外。
那时皇上还是亲王,他心系灾情,潜邸里能动用的银子全都拿去了赈灾。朝廷银钱也是短缺,定是先紧着百姓能有片瓦遮头,至于潜邸,总归将就着也能住下。
后来,太后要帮端王重新修王府,到底也要做样子给先帝看,不好厚此薄彼。于是端王府和潜邸的翻修,便都是杨家自掏了腰包。”
顺妃字里行间,显然早已洞悉了沈晏辞与太后之间的“母慈子孝”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表象。
她接着道:“杨家银子都掏了,那自然是得供着太后住得舒坦。所以才有了你今日瞧见的这些富贵。”
两人正闲话着,门外传来李德全的通传声,
“瑾妃娘娘安。皇上处理完了今日的政务,在天香楼包了厢房,邀您一同赏景用膳。”
南瑾下意识地看向顺妃,正想开口邀请她一同前往,免得独独与沈晏辞相对总是尴尬。
可顺妃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先一步揉了揉腿,带着几分无奈笑道:
“我可陪不了妹妹了。天香楼算是整个上京最高的建筑,顶楼那三间贵阁更是能俯瞰大半上京的繁华景致。只是我这腿脚,要我登高......实在是为难了。”
南瑾见她推拒得自然,便也顺着台阶下来,温声道:
“也好。听闻天香楼的佛手酥味道最好,晚些我给姐姐还有盈月带回来些,只当是谢谢姐姐今日费心帮我拾掇了。”
顺妃含笑点头:“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气?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
如此,南瑾这才将怀中熟睡的永馨小心递到候在一旁的乳母怀中,略略扶了扶鬓边微松的珠钗,起身随着李德全去了。
第433章 意外相护
天香楼坐落在上京城最居中的繁华地段,亦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建筑,只比皇宫里的金銮殿要略低一丈。
此地界原是太宗皇帝定都上京后,由朝廷出资修建,专供天家贵胄出游赏乐的场所。
后来因这般天家奢靡不似深宫有高墙阻隔,所有富贵皆落入百姓眼中,恐引民怨,
这才拆了琉璃金瓦,换作寻常青瓦,再改制为酒楼,对百姓开放饮食游乐。
虽是改头换面,但到底沾着天家富贵的底子。故而天香楼便成了上京名流富贾们小聚宴饮、彰显身份的场所。
从前南瑾在镇国公府为奴时,柳家便是这天香楼的常客。
她经常会奉命来此,替主家取些新鲜出炉的精致糕点回去。
偶尔赶上主家心情好,也会赏赐一两块给爹娘。
爹娘总舍不得吃,小心翼翼藏着,最后全都分给了南瑾姐妹俩。
那时的南瑾,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天香楼的芸豆卷更美味的珍馐了。
后来入了宫,尝遍了世间美食,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真正让她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是芸豆卷,而是爹娘念着她的那份心。
一路由李德全指引,登上天香楼顶五层的贵阁雅间。沈晏辞早已在此等候。
甫一见面,他便很自然地执起南瑾的手,温声道:“来了。”
南瑾微微颔首,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朕念着你生辰那日曾与朕提过,说你少时总馋着天香楼的吃食。今日得空,朕便将它家的特色都点了一遍,你只管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南瑾依着他坐下,脸上挂着惯常的温顺笑意,“皇上这一路南巡,臣妾等跟着皇后娘娘各处走走看看,倒还松快些。只是皇上总忙着召见各地官员,体察四方民情,少有能松泛的时候。今日能得皇上百忙之中如此惦记,臣妾不胜欢喜。”
沈晏辞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命人端来一盆用玫瑰汁子调和的温水。
而后牵着南瑾的手泡入其中细细净了,又取过丝巾替她擦干,
“国事哪有能处理完的时候,人也总不能一直绷着弦。今日便当是你陪着朕松泛片刻了。”
南瑾垂眸看着他。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细致得不像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倒真像是寻常人家一个爱重妻子的丈夫。
只是她不是他的妻子,
在她心里,也很难毫无芥蒂地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了。
知笙说得没错。
知笙和沈晏辞之间,横亘着杀父之仇,那才该是真正解不开的死结,而她不应该。
当年的事迂回难测,意外终究非人力可以预料。
也正如知笙说的那般,沈晏辞在得知柳扶山欲对南家下手后,已是第一时间亲自赶去镇国公府意图阻止。
他正是在那时,才意外得知南瑾极有可能就是他苦寻多年的救命恩人。
而在这之前,她们南家在他耳中,不过只是镇国公府里众多无关紧要的奴仆之一。
死令是柳扶山下的,沈晏辞便是选择袖手旁观,这孽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去。
这般想着,店里的伙计已是呈了流水的菜式上来。
正菜是荷包里脊、熏鸡白肚儿、江米酿鸭子、蛤蜊鲫鱼、虾酿冬菇、银针炒翅,再就是一帖麻辣鲜香的冷锅子。甜品糕点择了芸豆卷、豌豆黄、佛手酥和酒酿圆子。
无一不是顶好的珍馐。
尤其是那盘芸豆卷,虽只是点心,不作主食,但沈晏辞却格外贴心地将它挪到了南瑾手边最方便的位置。
他夹起一块递到南瑾唇边,笑意温柔中带着些许期待,
“朕还记得你说过,你最念着你家人留给你的芸豆卷。从前做这道菜的师傅已经退下去了,朕担心新人做不出从前的滋味,特意派人将那老师傅寻了回来,请他亲手做了这一份。你且尝尝看,可还是当年的味道?”
自那夜知笙戳破了南瑾和沈晏辞之间隔着的这层窗户纸后,一路自江南回京的途中,沈晏辞待南瑾都是极好的。
那种好,已然超脱了帝王对宠妃的寻常恩宠,是事事尽心,思虑周全,像是讨好,更像是要弥补什么。
南瑾依言,掩口轻轻咬下。
芸豆卷外皮软糯,内馅香甜,口感细腻且极富弹性,无疑是上乘的美味。
然而欲买桂花同载酒,物是人非,终究是不及从前的滋味了。
“如何?”沈晏辞看着她,目光专注。
而南瑾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多谢皇上费心。”
用过膳,二人移步至轩敞的窗前落座,推开雕花木窗,俯瞰着脚下繁华的上京城。
窗外碧空如洗,澄澈的日光自苍穹漫无边际地铺洒下来,橙灿灿地笼罩着长街小巷。
街上行人如织,商贩叫卖,孩童嬉戏,百姓们忙碌的身影间,几乎人人嘴角都噙着笑意,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南瑾自幼生长在上京,她更知道眼前这一派安居乐业的盛世景象,是该仰仗于沈晏辞的励精图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