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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她越是试图摊开手掌,倒钩便嵌得越深。
  而银簪的簪头,本该在刺击瞬间顶破外层用来伪装的银漆软泥、露出锋利尖刃,此刻却仍是圆钝平滑。
  方才她拼尽全力的一刺,连沈晏辞龙袍最外层的锦缎都未能刺破分毫。
  怎么会......
  贺兰贵人脑中一片空白。
  她明明刻意削尖了簪头,又在尖利的簪头外包裹了一层上了银漆的软泥,将锋刃完美伪装成圆钝的模样。
  只需用力刺下,簪头便能轻易顶破那层薄薄的软泥伪装,刺入沈晏辞的心脏。
  可这把簪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思绪流转的刹那,一个画面猛地闪回她的脑海——方才在暖阁内,司寝嬷嬷曾取下她发间银簪,仔细检查了片刻后,才为她重新梳理发髻。
  是了!
  就是那个时候!
  簪子必定是在那时,被司寝嬷嬷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掉了包!
  而今日这场她孤注一掷的谋刺,
  原来从一开始,就早已落入了沈晏辞不动声色布下的陷阱之中。
  殿内一片死寂,唯能浅浅听见贺兰贵人掌心鲜血滴落的细微声响。
  沈晏辞静默片刻,忽而伸手托起了贺兰贵人因惊愕而低垂的下巴。
  “这就藏不住了?”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贺兰贵人抬起脸,那双原本含情带怯的狭长明眸,此刻只余下幽深冰冷的毒意,恶狠狠地钉在沈晏辞脸上。
  沈晏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握住她下巴的手指骤然加重了力道,
  “呵。北狄如今已经沦落到,要让你们这些女子,来扛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了吗?”
  贺兰贵人眸底寒光更盛,杀意凛冽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娇软的声音裹了几分沙哑,“我要杀你,只是我自己看不惯你,与人无尤!”
  “是吗?”沈晏辞仿佛听见了什么趣事,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指腹在她下颌上轻轻摩挲着,
  “让朕猜猜看,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你不承认,咬死了是私仇,朕就没有办法坐实你北狄细作的身份?便不能以此发难北狄?”
  他缓缓摇头,戏谑道:
  “不如你先听听,朕是如何发现你的?”
  贺兰贵人仍是缄默不语地瞪着他。
  沈晏辞兀自道:“朱婉音并没有养在什么庄子里。她的母亲詹氏,也并不是朱庆元在外‘豢养’的一房金丝雀。”
  他顿一顿,定声道:“詹氏,是北狄人。”
  话音方落,贺兰贵人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地垂下眼睫试图遮掩她的震惊。
  但只瞬间的失态,也已然落入了沈晏辞眼中。
  沈晏辞并未点破,只语速平缓继续道:
  “当年詹氏以商贾身份,来我大懿做丝纺生意,与彼时还是川渝道员的朱庆元相识。
  朱庆元与她一见生情,原本是动了心思,想要将她收为偏房的。
  可惜没多久,大懿与北狄正式开战。朱庆元知道若被人发现他与一个北狄女子有染,他那个时任川渝总督的岳父定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为了前程,只得派人将詹氏先送回北狄。并信誓旦旦与詹氏许诺,待他日后手握实权,定会将她接回身边。呵......”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詹氏回到北狄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不久后便生下了朱婉音。
  那时战火纷飞,詹氏赖以糊口的丝纺生意彻底断了。一个失了依靠、带着孩子的妇人,在北狄注定举步维艰,要饱受冷眼与非议。
  起初朱庆元念及旧情,尚对她有些微薄的接济。可后来两国战事愈演愈烈,他怕此事暴露,便狠心断了与她们母女的联系,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此刻,
  沈晏辞依旧箍着贺兰贵人的腰肢,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个面色瞧着淡然自若的女子是在故作镇定。
  他缓缓起身,反手将浑身僵硬的贺兰贵人推回他方才所坐的椅子上。
  旋而绕到椅子背后,将贺兰贵人笼罩在阴影里,
  “后来,詹氏死了。死在了我大懿官兵的刀下。詹氏临死前,将朱婉音的身世告诉了她。
  朱婉音亲眼目睹了大懿铁骑是如何长驱直入,屠杀北狄百姓的,她心里自然有恨。
  恨大懿,更恨朱庆元。于是她决定回到上京,卖乖认亲,蛰伏在他身边,伺机报复。”
  他顿了顿,继续道:“朱庆元原本是不打算认她这个女儿的。可偏偏那时,他已接任了川渝总督一职。朝廷有制,官员家中适龄女子,皆须入京待选。
  朱庆元膝下无子,只有与嫡妻所出的一个女儿。他怎舍得让掌上明珠远嫁上京?
  于是他欺瞒嫡妻,谎称朱婉音是他早年在外养的一房妾室所生之女。
  滴血认亲验明了身份后,朱婉音便这样被‘认祖归宗’。待到及笄之年,又顺理成章地代替了她的嫡姐,入宫选秀。”
  那时先帝年事已高,无心女色。便将她指给了朕,做了朕的侍妾。”
  殿内静得骇人。
  这些关于朱婉音的隐秘事,知道的并不多。
  按理来说,朱庆元只要还没活够,他就不敢将这欺君之罪告诉沈晏辞。
  可无论这些事是不是沈晏辞从朱庆元口中得知的,沈晏辞都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装傻充愣下去,也是无甚意义了。
  贺兰贵人猛地抬起头,冲沈晏辞啐了一口。
  他看着沈晏辞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不觉嗤笑道:
  “你以为你有多高明?朱婉音埋伏在你身边整整五年!我埋伏在你身边也有三年之久!
  要不是朱婉音蠢钝,自己暴露了行迹!你到今日还不是被蒙在鼓里,被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耍得团团转?”
  沈晏辞对她的怨毒不以为意,只缓缓摇头,
  “你们处心积虑要为北狄报仇,所图无非是想害死朕所有的皇子,让朱婉音所出的孩子能成为朕的长子。
  来日一个拥有北狄血统的稚子登基为帝,北狄便可趁其年幼,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兵不血刃便可掌控我大懿江山。”
  他话锋一转,忽而反问道:
  “只是朕很好奇,当你们得知原本的皇长子允谦并非朕的亲生骨肉,且已被朕处置之后,常睿便已经成了皇长子。为何你们那时不直接动手,取了朕的性命?”
  贺兰贵人被问得一愣。
  为何不动手?
  她和朱婉音不是没想过,而是根本找不到机会......
  她脑中思绪飞转,细细回想才惊觉:自从朱婉音生下常睿后,沈晏辞就再未召幸过她和朱婉音一次。
  每次去探望常睿,沈晏辞身边也必定跟着乌泱泱一大群宫人。
  即便朱婉音以孩子怕生哭闹为由,央求沈晏辞屏退左右稍加安抚,
  沈晏辞也总是不经意间将话题绕开,从未给过她们一丝一毫单独近身的机会。
  可为什么今日,沈晏辞又会召了她来侍寝?
  若不是因为朱婉音的暴露,她也不会在御花园里,用那样不高明的争宠手段,试图重新引起沈晏辞的注意。
  贺兰贵人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极险,但时间紧迫,她别无选择。
  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沈晏辞看似是走进了她的圈套,实则是她早已踏入了沈晏辞精心编织的罗网才对......
  沈晏辞见她长久沉默不语,嘴角笑意更深道:
  “朕方才的故事还未讲完。詹氏回了北狄后,因着朱庆元断绝了接济,她们母女又被人冷眼排挤,日子几乎要过不下去。但这世上,总有心善之人。比如......”
  他刻意停顿须臾,一字一顿压重了音道:
  “比如......北狄王妃。”
  贺兰贵人身体猛地一僵。
  沈晏辞继续道:“那时詹氏带着朱婉音流落街头,恰逢北狄王妃刚刚诞育下北狄的二公主,见她们母女可怜,便心生怜悯,将她们带回了宫中。
  后来,詹氏伺候在王妃身边。而朱婉音,则和北狄的二公主一同长大,成了她的贴身婢女。”
  他目光如炬,一双染了浓墨般的深邃眼眸,紧紧攫住贺兰贵人颤抖的瞳孔,
  “二公主殿下。”
  他笑,“不知朕,说的对不对?”
  第346章 执棋为棋2
  有风从莫名处钻进来,吹得殿内本就昏黄微弱的烛火晃了晃。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闷沉得令人窒息。
  贺兰贵人只觉胸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上气来。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卷走了她的淡定自若。
  她开始慌了。
  眼睫快速地颤动着,下意识想要躲避沈晏辞的目光,
  然而沈晏辞却并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伸出手,动作温柔地牵起贺兰贵人那只被机关簪刺得血肉模糊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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