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且宜妃在温泉山庄难产时,皇后宁愿舍弃皇嗣,冒着被太后和沈晏辞怪罪的风险,也要力保宜妃周全。
看得出来,皇后的确是把宜妃当成了值得交心的姐妹。
轿辇内安静了片刻。
听护道的顺喜说:“娘娘,前头就是钟粹宫了。”
皇后应他一句,而后对南瑾说:
“你父母之仇已报,绮梦也已身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明日是你封嫔的大日子,回去好生休息......”
“不对。”南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看着皇后,用力摇头,
“皇后娘娘,这事还没有结束。”
她冲轿外唤一声,“顺喜公公,麻烦您停一停轿。”
皇后见南瑾如此郑重,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南瑾沉声道:“嫔妾斗胆,怕是要再让娘娘想起伤心事了。”
“什么?”
“嫔妾想问问娘娘,当初二皇子......是因何夭折的?”
皇后略有怔愣,沉默片刻道:
“宸轩自胎里带了哮症,无法根治。是本宫没有护好他。”
南瑾追问道:“二皇子夭折时,宜妃可是在您身边?”
皇后眉宇间显露一抹疑色,颔首应下。
南瑾压低了声,“所以娘娘两次失去孩子,宜妃都在您身边。”
“你怀疑她?”皇后摇头,“宸轩夭折那日,婉音一直都与本宫在内寝,并未去过暖阁。宸轩突然发作,是因哮症咯了痰才赶不及医治。婉音并未接触过宸轩,如何能害了他?”
皇后嘴上虽是说着相信宜妃的话,但语气已经明显发虚,
“还有本宫在潜邸小产那回。连本宫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婉音又怎能未卜先知?”
南瑾问:“娘娘可还记得,当日您和宜妃一同去劝贵妃时,您摔倒后是谁将您搀扶起身的?”
皇后道:“是本宫身边的云箬......”
想了想又迟疑着说:“还有婉音身边的丽欣。”
南瑾闻言心头悚然一惊,几乎是坐实了自己的揣测,脱口道:
“娘娘从未怀疑过宜妃,是因为娘娘并不知道......”
“宜妃身边的丽欣,其实是懂医术的。”
第298章 尘埃未落2
夜幕低垂,洒了乌墨般将万物吞没,沉甸甸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钟粹门前燃着的长明宫灯,在这静谧中宛如凄红的鬼眼,透着诡异与幽冶。
有风过,吹得皇后斗篷一角翩然翻起,
明明是温暖的春夜,但她却寒得发怵。
良久。她问南瑾,“你是发现了什么?”
南瑾敛容正色道:“嫔妾最开始对宜妃起疑,是因为一个意外。年前在温泉山庄时,天花一疫刚休止。嫔妾手抄了佛经,让采颉送去佛堂供奉祈福。
采颉漏夜晚归,路过杏花春馆时,偶遇宜妃身边的丽欣带着几名宫人,拖着几个麻袋鬼鬼祟祟地去竹林埋了。
她心下好奇,等人走后跟去瞧了一眼,才见丽欣埋下的,尽都是太医院送给各处用来焚烧防疫的苍术。”
“苍术?”皇后疑道:“她才生产完,三皇子养在身边,理应更该小心谨慎才是。她不烧了苍术以驱病邪,无端埋了作甚?”
南瑾道:“嫔妾也与娘娘有着同样的困惑,于是找来许平安旁敲侧击地问了药性。
他与嫔妾说,太医院送来的那些草药,对于防治寻常疫病颇有成效,但若拿来抵御天花,实在是杯水车薪。
且太医院嘱咐过,这其中尤以苍术药效最显著。宜妃倘若不信太医院,她大可以全都不焚烧。可嫔妾问过和她同住杏花春馆的贺兰贵人,宜妃日日都有焚烧草药,她是私下里将苍术剔除出来的。
后来许平安查了许多医典,才查阅到大量使用苍术后,有极少部分的人会出现面红耳赤、头晕目眩,类似于醉酒的症状。
这些症状罕见到连侯院判都会忽略,何以宜妃会清楚?
那时嫔妾就暗自揣测着,她身边或许是有懂医之人,但她又不好将此事暴露。所以才会日日都焚烧无用的草药,但却剔除了苍术,确保三皇子不会遭遇任何意外。”
南瑾缓一缓,她看着皇后的面色一寸寸冷下去,又道:
“而真正让嫔妾怀疑她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她问皇后,“贵妃是跋扈,但娘娘觉得,宜妃难产一事,会是她费心安排的吗?”
皇后目光怔然,饱满的唇渐渐褪了血色,摇头道:
“绮梦错在对犯错宫人手段狠厉,又或许会因为妒忌而对后妃做出不利之举。但她死前曾与本宫说过,她是做错了许多,但却从未对无辜稚子下过手。”
她定一定神,语气坚定道:
“本宫相信她。”
南瑾点了点头,“嫔妾也信。但若不是她,为何那稳婆一口咬死了是受她指使?
所有表面证据都指向她,即便咱们当日觉得这事有问题,但稳婆已死,贵妃再是说她无辜,她也只能认下此事。
宜妃涉事其中,险些母子俱亡。就算娘娘肯相信贵妃无辜,也断然不会怀疑这事是宜妃在以身犯险。
她产程是凶险万分,但丽欣精通医术,稳婆给宜妃接产时,她又全程在旁陪同。她怎么会察觉不出,稳婆扭转了宜妃的胎位?”
皇后垂眸蹙眉,唯觉有刺骨的寒意,随她一呼一吸间钻入了天灵感。
她口中改了对宜妃直呼闺名的亲密称呼,冷冷道:
“她知道她与本宫交好,本宫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这个人。要不是当日你找来了许平安,稳婆继续接生,丽欣定会从旁协助,以保宜妃这一胎无虞。
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母子平安。但本宫当着众人的面下旨,让稳婆舍小保大,皇上和太后再是体恤,也难免会对本宫心生芥蒂。”
听得皇后此言,南瑾更是唏嘘。
哪怕是天家女子的性命,也难以比拟一个皇子的金贵。
她叹道:“嫔妾是偷偷请来许平安帮她接生的,所以她攀诬不上娘娘,就转而指使稳婆去攀扯贵妃。总之无论是您还是贵妃,她都是谋算着,要用自己生产一事,拖你们下水。
嫔妾这几日沉下心来细细想过,这宫中风波不断,每件事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贵妃。
比如允谦中毒一事。虽说乳母认下,但人人还是怀疑这件事和贵妃脱不了干系。
以为是她疯魔了,要利用允谦来博得圣宠。但狸猫换太子一事暴露后,贵妃宁愿独揽罪责也要求皇上保允谦一命,她那时生死一线间,如此奋不顾身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嫔妾看得出来,即便允谦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养了允谦这么些年,总有感情在。
她宁愿豁出去自己的命都想保住这个孩子,嫔妾实在不相信,她会用孩子的性命安危去争宠。”
皇后细细思忖着,允谦是体弱多病,但他每每生病,绮梦都衣不解带地照顾在他身旁。
有时晨起来给她请安时,都是衣冠不整的,眼下甚至还挂着乌青。
人人都说她是在利用孩子争宠,
可她那样在乎容貌的一个人,如何会愿意让沈晏辞看见她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
这般争来的宠爱,未免得不偿失。
可若绮梦不曾动过用孩子争宠的心思,
那么允谦隔三差五患病,要么是生来体弱,要么......
便是另有其人在暗中作梗。
思虑间,又听南瑾道:
“这宫里头的孩子,不是小产就是早夭。除了盈月公主外,几乎无一幸免......”
“盈月也不是个例外。”皇后打断了道:
“顺妃有孕时,绮梦对她更是百般刁难。本宫担心绮梦如此下去,会失了分寸当真伤了她腹中皇嗣,酿成大错。
于是便向皇上进言,说顺妃出身低微,让她在有孕期间跟随太后去五台山礼佛清修,只当是为了腹中皇嗣祈福。
直至她怀胎九月即将临盆之期,本宫才命人将她接回宫中待产。”
南瑾愕然道:“所以不是宜妃漏掉了她,而是她压根就没有机会下手?
宜妃她所行所举,意图皆在为了让她的孩子,能成为皇上的长子。而盈月是公主......她碍不到宜妃事的,宜妃也便犯不上在她身上动心思。”
第299章 下作手段
秘密被兜在千织万结的麻袋之中,看似无懈可击。
但只要稍有不慎,让麻袋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那么所有见不得光的事,便会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再也隐瞒不住。
皇后越是听得南瑾字句在理的分析,越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凉。
心更像是被无数利爪撕扯抓挠着,
不见血,却也酸疼难言。
朱婉音自十四岁嫁入潜邸,皇后至今与她已相处逾五载。
她性格怯懦孤僻,入了潜邸就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鲜少与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