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他的话字句温情,但声声都抵不达皇后的心。
皇后表面含笑,而眼底却是半分笑意也无。
她道:“绮梦临终时,只向臣妾问过一个问题。她问臣妾,皇上是否喜欢过她。
臣妾不知、也不懂要怎么答她。邵家狼子野心,是该认罪伏诛。可臣妾以为,绮梦她并不知情,也不该成了横在皇上与邵家之间,一个冷冰冰的牺牲品。”
闻言,沈晏辞的脸色不明显地冷了几分。
他短促地呼出一口气,摇头道:
“朕从未想过你会这样想朕。朕与你自幼相识,朕以为你该比母后更了解朕的为人。
当初邵卓峰跪求先帝,让朕将绮梦纳入王府,给她一个正妻的位份。朕为了保全你正妻的身份,为着此事,不惜得罪邵卓峰,更是第一次和先帝起了争执。
后来先帝不肯松口,朕只能不立王妃,委屈你也为侧妃。自绮梦入了王府,朕怕你多心,也一直都冷落着她。便是连她进王府的那日,朕都没有去她房中。
是你日夜与朕说,绮梦既已嫁入王府,事已成定局。若朕一味冷落,反倒是害了她一生。可害了她一生的,分明是她的父母兄长,与朕何干?但你如此劝,朕也应了。
这些年来,朕如何待她你都看在眼里。朕与她相处日久,慢慢的也觉出了她的好,对她又何尝会没有真心?”
他松开皇后的手,隐忍着不豫,转眸看向窗外,
“她性格乖戾,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腥,朕都忍着不与她计较。朕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
没有人逼着她从宫外抱回一个孩子。也没有人逼着邵家在背地里与镇国公府勾结,意图谋逆。
朕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可他们又是怎么对朕的?”
他皱着眉头,脸色灰败不已,懊丧道:
“知笙,你与朕说这些,可是在怪朕?”
皇后摇头,漠然应了一句,
“臣妾,不敢。”
诚然,
沈晏辞所言字句在理。
没有人逼邵家谋反,也没有人逼绮梦苛待下人,逼她混淆皇嗣。
可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当中就没有沈晏辞一分一毫的算计?
皇后静静看着与她近在咫尺的沈晏辞,
这是她的丈夫,
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她看过这个人、这张脸无数眼,
却是头一次觉得,她好像从未看清过他。
入夜,帝后和衾同眠。
二人青丝交缠,是为结发夫妻。
却背对着背,怀揣着彼此不明的心事,彻夜难眠。
第282章 幕后蛇蝎
算算日子,南瑾的身孕已快足三个月。
此际正是嗜睡的时候,又因接连春雨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暑气,更要困得人不愿从被窝里出来。
闻得采颉推门而入,南瑾舒展着肩胛,缓缓伸了个懒腰,
正欲起身,却见采颉蹲在她床前,含笑道:
“小主孕中贪睡,这几日也好安心歇一歇了。方才凤鸾宫来人回话,皇后娘娘停了三日的六宫请安。”
南瑾好奇道:“因着什么?”
采颉道:“说来也是好事。邵氏死了,再没人会那样放肆地顶撞皇后、羞辱嫔妃,更没人会折磨宫人,动辄就伤人性命。
现在大伙儿都议论着此事,甭提多高兴了。或许就是因为六宫喜乐,皇后娘娘才顺着情景,许了六宫休沐吧?”
采颉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明显心情大好。
她的手帕交死在了贵妃手中,如今贵妃身死,也算大仇得报,她的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同样是下人出身,同样是被上位者无情剥夺了亲人生存的权力,
南瑾自然能理解采颉的欢喜。
又听采颉说了句,
“不过皇上许她以贵妃的丧仪下葬,倒是给足了她体面。要奴婢说,邵家恶事做尽,邵氏也合该草席一卷,丢去乱葬岗胡乱埋了,才更叫人痛快。”
“采颉。”南瑾摇头,温声打断她的话,
“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皇上既然这般安排,那她就还是贵妃。仔细祸从口出。”
采颉吐了吐舌头,拍嘴道:
“奴婢明白!”
她瞥一眼桌案角落的万年历,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笑道:
“奴婢是欢喜糊涂了。今儿是三月初九,还有七日就是小主封嫔的大喜日子了!”
南瑾眸光一滞,语气淡淡道:
“是啊,我也盼着呢。”
南瑾盼着的,是三月十五快些到来。
因为那一日,是沈晏辞给镇国公府定下的死期。
这一切,似乎终于要迎来结束的一日。
三日后,皇后复了六宫请安。
待众人落座后,南瑾于殿内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身影。
是许久不见的嘉答应。
她是这偌大的皇宫中,最像贵妃的一个人。
容貌明艳,又都性子跋扈,恃宠而骄,
南瑾还记得初入宫时,与她在御花园相见的场景。
那时的嘉答应,出入排场简直比妃位还要足,又怀胎六月,整个人红光盈面,是说不出的风光。
可如今呢?
畅音阁的那把火,彻底烧断了她的前路,
她的锐气被磋磨的一点不剩,以至于连抬头看人都是怯生生的。
她仍旧住在昭纯宫,可与她同住的那些个常在、贵人,明里暗里的也没少给她磋磨。
耳边听得有人已是开始议论起来,倒不明白皇后为何将她唤入了正殿请安。
待人到齐了,皇后才看向嘉答应,道:
“当日太后私下与你说,来日会还你一个公道清白,你可还记得?”
嘉答应微有怔忡,很快起身福礼下去,用力颔首回应。
皇后道:“太后与本宫说,如今贵妃死了,也是时候该还你一个清白。昭纯宫也不好一直没有主位,从今日起,你便是嘉嫔了。”
嘉嫔闻言愣了好半晌,才跪地叩首,连声谢恩道:
“臣妾多谢太后、皇后娘娘,肯相信臣妾清白!”
皇后抬眼,示意她起身落座。
她的座次挨着南瑾与荣嫔,
落座后,南瑾便恭喜她道:“恭喜姐姐得证清白。”
嘉嫔羞愧低语:“御膳房的奴才拜高踩低,送给我的吃食都是馊的。我宫中的人也只知道看我笑话,我知道是你偷偷让采颉给我送了新鲜的吃食过来。
我从前那般对你,你非但不计较,当日我落难时还肯替我说话,我......”
她红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得化作一句,
“多谢你。”
南瑾摇头,含笑道:
“如今见姐姐守得云开,我也是替姐姐高兴。”
后来便与寻常请安时一样,
众后妃用着茶点,聊些日常,只是忽而闻得皇后干呕了一声。
众人纷纷噤声,关切皇后道:
“皇后娘娘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皇后笑着摇头,轻抚小腹道:
“无妨。孕中有些反应,也是寻常事。”
一语落地,闻得四面震惊。
“皇后娘娘这是又遇喜了?”
皇后笑而不语,云熙便解释道: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又有列祖列宗庇佑,天花一疫并未夺走娘娘的子嗣,更未伤及娘娘凤体。
之前之所以会有此说,是因钦天监向皇上进言,娘娘流年不利,需躲了与太岁相冲。便对外宣称这些坏消息,实则是在藏喜。
如今娘娘怀胎四月,胎像稳固,也避了流年太岁,这样的喜事,自然不必再藏着了。”
听得实情,众人尽是欢喜,口中纷纷说着吉祥话。
南瑾私下里瞧着,宜妃也是堆了满面的笑意,连连絮叨着这实在是美事一桩。
仿佛没了贵妃,
这宫里头的日子,便会一直这样和睦下去。
这一日,宜妃回到自己宫中后,轻轻揉捏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
丽欣打发了宫人出去伺候,旋而紧闭房门,右手握拳放在胸口,躬身向宜妃请罪道:
“娘娘,皇后隐瞒身孕一事,奴婢并未提前洞察,实在是奴婢的过失。”
宜妃卸下护甲,朝着御儿榻走去,随口道:
“起来吧,我没有要怪罪你。皇上跟她一起瞒着,是吃定了要做局诓死邵绮梦,咱们又如何能提前知晓?”
她轻抚着熟睡中的常睿,脸上尽是温然笑意。
相较于她的从容淡定,丽欣却有些耐不住了,
她低声问:“娘娘可还打算动手?”
“动手?呵。”宜妃冷笑道:“邵绮梦都死了,现在对皇后下手,谁去帮咱们背黑锅?”
“可是......”
“放心,能生算什么本事?能在本宫手底下熬着不死,才算是她的能耐。”
御儿榻中的孩子听得动静,安静睁开眼,也不哭闹,只冲宜妃咯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