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顺妃执手宝玲，欲语泪先流，
“我父母去得早，除了皇上和盈月，你与宝香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宝香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实在难受。
她父亲去年过世，刘婶一夜之间白了头。虽说我一直接济着，但金银珠宝都是小巧，没有比自己的亲人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我不想让刘婶得知这消息，她先是丧夫，今又是丧女，我只怕她会受不住。这消息只能暂且瞒住她，容我想个更好的法子，再缓缓说与她听。”
宝玲重重颔首，泪如雨下，
“娘娘一贯为奴婢们思虑周全。只是这回......宝香姐姐死得实在冤枉！她到咽气的那一刻，都还在拼尽全力托举着大公主。宝香姐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
“不哭了。”顺妃替她拭泪，泛着泪的眸光渐渐变得狠厉，切齿道：
“宝香是我的妹妹，我绝不会让她枉死！”
“母妃......”
一道软糯的声音在顺妃耳畔响起。
她心心念念的盈月，终于醒过来了。
“好孩子。让母妃亲亲你。”
她抱起盈月，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
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孩子受惊过度，没那么快缓过劲来。
这会儿醒了，也是一个劲往顺妃怀里钻。
“母妃......我害怕......”
“不怕不怕。母妃在呢。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让盈月受苦了。”
顺妃轻拍着盈月的后背，宝玲伺候着盈月喝了点血燕瑶柱粥，又哄她用了定惊安神的汤药，她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昨日盈月昏厥前没头没尾说的那一句话，顺妃后来回宫冷静下来后想了想，也觉得事有蹊跷。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盈月当真看见是瑾娘娘放的火吗？”
“嗯。”盈月用力点头，“是瑾娘娘。”
顺妃狐疑不决，“那宝香姑姑呢？她为什么没拦着？”
盈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嘟嘴说：
“是姑姑和瑾娘娘一起放的火。”
“什么？”
顺妃与宝玲几乎是异口同声惊叹出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盈月举起小手在面前呼扇着，委屈巴巴地说：
“好大的烟飘进来，姑姑也不管我，只顾着和瑾娘娘一起点房子......”
烟？
南瑾在房中放火，烟怎么会从外头飘进来？
除非......在南瑾放火前，房外的火势已经窜起来了。
顺妃旋即觉察出了不对劲，追问道：
“盈月还记不记得她们是怎么放火的？”
盈月四下瞧了瞧，忽而指向顺妃的妆台，
“用这个。”
宝玲顺着盈月手指的方向，取了一瓶头油过来，
“大公主，是用此物吗？”
“嗯！”盈月点头，“姑姑和瑾娘娘，拿香香洒在了大木头上，然后就着火了。”
大木头......
顺妃抬手指着房中大梁，“是这个吗？”
盈月缩了缩脖子，应道：“是大木头！大木头烧起来，姑姑把大水缸推走，又跟瑾娘娘一起把我抱到了水里，可冷了......”
听罢事情全貌，顺妃这才知晓当真是她误会了南瑾。
所谓的放火，原是因为她们要烧断横梁，以此自救！
顺妃思忖少顷，忙让宝玲哄着盈月休息，她则披了件外衣，连妆都顾不上化，就跛着腿匆匆向门外走去。
宝铃拦住她，“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没听到吗？咱们都误会了！”
顺妃急道：“瑾常在不是纵火之人，反而是她救了盈月的命！我得快些去皇后宫中，告诉大伙儿真相是什么，别叫她蒙冤！”
顺妃急着要走，可宝玲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娘娘可是忘了？昨日大公主和南瑾被救出来时，皇上第一个关心的是南瑾！为着她，皇上竟是连大公主都被忽略了！”
她凑近顺妃，压低了声说：
“宝香死了，这件事再没有目击证人。只要大公主咬死，说这火就是南瑾放的，那她定是百口莫辩，唯余死路一条。
娘娘细想想，她跟您是一样的出身，难免会被人拿来作比较。没了她，您的路才能更好走。”
第114章 玉殒香消
“咚咚咚。”
榻上，盈月早就捡起了拨浪鼓，自己玩乐起来。
她没有听到，又或是压根就听不懂宝玲在跟顺妃说什么。
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着。
然而这一次，顺妃并没有因为看见了女儿笑，而跟着一起展露笑颜。
她盯着宝玲，目光发寒，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瑾常在救了盈月的命，也等同于救了我的命！盈月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我能独活？”
宝玲道：“可宫里头又有谁是不算计的？您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到头来只会被旁人当成砧板上的鱼肉！”
顺妃低声道：“我不是不会算计。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要给我的女儿当一个什么样的榜样？”
她指着盈月，口齿切切，
“难不成我要将盈月养成一个满腹心计，连自己救命恩人都要去算计、去利用的人吗！？”
顺妃言辞激烈，宝玲自觉理亏，低着头不敢再争执下去。
彼此沉默须臾，顺妃并没有怪罪宝玲什么。
她牵起宝玲的手，缓声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没什么恩宠，徒有个妃位的虚衔，连许多位份不高但颇有出身的常在、贵人都瞧我不起。
可你眼瞧着，这宫里头的女人为了荣宠，为了母家、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自己困在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之中，你觉着她们可曾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
顺妃目光温柔地落在盈月那张稚嫩的笑脸上，
“我不能这样做。我可以没有皇上的宠爱，可以不是皇上妃嫔，我甚至可以不要这位份，重新做回奴婢。”
她连连摇头，语气却是无比坚定道：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不能教坏我的女儿，一点也不行！”
这日后来，顺妃仍是赶去了凤鸾宫。
她入庭院时，听见低位份的嫔妃在议论昨日畅音阁的那场大火。
尤其是和南瑾同住的王贵人，更是成了她们探听消息的主力军。
几人围成一团，听王贵人绘声绘色道：
“她要是真没做过，大公主还能冤枉她不成？我就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
你们瞧我的脸，不就是她羡慕我承宠，才害得我长了这些面疱吗？
她这种满腹坏水的下贱坯子，为了上位，还有什么事儿是她做不出的！？”
议论时，有人瞧见了顺妃，立马屈膝福礼下去。
顺妃顾不上跟她们纠缠，忙紧了步子赶入正殿。
甫一入内，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众人真相，
“皇后娘娘，盈月已经醒来，也将昨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臣妾听。这件事与瑾常在全然无关，反倒是她救了盈月的性命！”
闻言，皇后脸上难掩喜色，忙道：“你说清楚了。”
“皇后娘娘！”
顺妃刚要解释，却听门外乍然传来了内监慌张的禀报声。
凤鸾宫的掌事太监顺喜丢了魂似地跑进来，几乎是滑跪在皇后面前，以额抢地道：
“皇后娘娘！瑾、瑾常在悬饮之症①反复，晨起又伴有气促、发绀。侯院判抢治了大半个时辰，可还是......”
他将头埋得极低，悲怆道：
“瑶华宫方才传来消息，说瑾常在她......她已经殁了！”
*
①悬饮之症：中医病名。指水液停留于两胁的水饮病。
第115章 追封贵人
这消息炸出来，众人脸上的表情都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有人真心因着南瑾的死而伤心，比如皇后和顺妃。
皇后乍听此事急得声音都变了，忙让顺喜说个清楚。
顺妃更是泪盈于睫，腿脚难支跪坐在地上。
也有人只当是听了个笑话，譬如贞妃和嘉嫔。
她二人不经意间撞上了眼色，眼角眉梢止不住舒展，恨不得把喜色映在瞳孔里。
后来，皇后急着赶去瑶华宫查看情况，
宫里头位份高些的嫔妃自然得跟着去，而位份低的嫔妃就凑不得这个热闹了，只得各自回宫，向宫人们打听些消息。
但王贵人不同。
她本就住在瑶华宫，自然没人拦着她。
众人赶去瑶华宫后，皇后她们忙入了南瑾所住的西偏殿，
王贵人则在门外看见了立在廊下的荣嫔，她低低啜泣，不时抹着眼泪。
荣嫔因为蜜梨粉一事尚在禁足，她今日并没有去给皇后请安，南瑾的死讯，也是她叫人传遍六宫。
王贵人上前略福了福，又瞥一眼人头攒动的西偏殿，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