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孙微沉默片刻,道:“故而你确实想要争天下了,对么?”
司马隽看着她,反问:“若我想,你会留下来么?”
孙微笑了笑。
夜风吹在脸上,比上辈子的那一夜更加寒冽,却全然没有刺骨之感。
“我都答应你了,还这般问。”她望向天边,小声道,“傻瓜。”
司马隽没有答话。
孙微回头看他,却见他低头而来,热气贴近,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孙微一惊,登时面红耳赤,忙看向左右。
四周早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而司马隽笑起来,取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孙微的身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孙微也抱着他,唇边笑意深深,心满意足。
目光越过司马隽的肩头,朝远处望去。
明月当空,艟艨带着他们,破开洒满银光的江面,朝宽广的远方而去。
——
建阳十四年十月,帝崩于显阳殿,戾太子弑君称制,囚太皇太后于会稽行宫。次年正月,改元文始。
文始元年二月,王氏余党作乱。
三月,广陵王闾丘颜杀戾太子,称制自立,与王氏战于建康。
四月,太皇太后以先帝遗诏,令豫章王隽嗣大统。王乃驰檄四方,徵兵勤王。
两军会战,锋镝相交凡五昼夜。王亲贯甲胄,督师陷阵,斩馘万计。颜兵败北走,自刭于江渚。
及六月初五,豫章王践祚,告祀天地,改元正章,大赦天下。
(正文完)
第0章 番外提亲(一)
建阳十四年十月,司马隽从宫变中死里逃生,携孙微离开建康,回到了江州。
才落脚,司马隽就忙着往各处巡视去了。
孙微却不打算回寻阳宫。
“我的身份不宜待在宫里。”孙微道,“我如今并非太妃,就该住到家里才是。”
司马隽明白她的考量,没有反对,只道:“我送你过去。”
孙微却不许,瞪着他:“你又不曾提亲,与我各是孤男寡女,贸然上门,岂非惹人闲话?”
司马隽心想,你我的闲话,整个建康都嚼烂了,还差寻阳?
可看着孙微严肃的神色,他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你已经多年不见父母,可是想着瞒了许多过往,怯于见他们?”他问。
这话一针见血。
孙微嗫嚅道:“我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哪里怯了……”
司马隽觉得好笑。
她指点江山之时,与他争执之时,何尝不是理直气壮锐气逼人。唯有提到回家,终于露出了忸怩之态。
司马隽不再多言,只摸了摸她的头,令宫中准备细软和礼品,送孙微回家。
她到家时,才是清晨。
这是她头一回来到这宅子,朴素的门头,不大不小的院子,是与孙念的身份相符。
孙微轻轻扣门。
开门的是司马隽派来照顾孙念一家的管事。
管事并不认识孙微,可看见了孙微身后的邓廉,便大约猜到了孙微的身份,赶紧礼道:“小人见过孙女君。”
“一早的,谁来了?”屋里走出个妇人,边揉着眼睛边问。
孙微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李氏,鼻子登时一酸,哽咽唤道:“母亲。”
李氏见了孙微,愣了愣,立刻大哭着迎了上来,严严实实地孙微抱在怀里。
“阿姊!”孙乔边叫唤着,边从屋里冲了出来。
孙微看院子里看去,瞧见孙念正站在房门前,双眼通红。
邓廉见状,对曾访吩咐道:“去别宫将殷闻和阿茹接过来吧。”
曾访应下。
——
阿茹是中午到的,进门的时候,鲁娴已经在屋里缠着孙微说话了。
“鲁女君好歹让她歇一歇,”阿茹埋怨道,“女君不累,我听着还累。”
鲁娴埋怨道:“我着实是无聊怕了。先前在棠园里,虽是被人看着,但至少还有鸟雀可观赏。原以为到了这寻阳城,能四处玩乐,岂料都是奢望。不仅被人看着,连鸟也没有,简直连棠园也不如!”
孙微道:“当下局势乱了,虽未波及江州,这里的人却也不敢松懈。回头我跟殿下说说,让下头的人别管太紧。不过你可得谨慎些,切莫自找麻烦。”
“傻子才会自找麻烦,”鲁娴高兴起来,旋即抓了一把瓜子,便嗑边问,“如此说来,太子和殿下算是闹翻了?”
“嗯。”孙微轻轻应了一声。
鲁娴叹口气。
“殿下真可怜,我早说那皇宫不是人待的去处。”说着,她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这天下会打起来么?”
“大约是免不了了。”
鲁娴不由默然。
孙微道:“不过你放心,有殿下在,这寻阳城便是安全的。”
鲁娴叹口气,道:“我也不过就想过个安稳日子,怎就这般难?”
孙微苦笑。
自己何尝不是。
从上辈子到现在,她所求的,也不过只是安稳二字。
“那余宽竟敢害你。”鲁娴道,“先前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如今竟做出了这等事。他如何处置?”
阿茹道:“他倒是磊落,犯了事也不逃,自请下狱。殿下令其卸下差事,前往先王的衣冠冢守灵去了。正好建康豫章王府的人前阵子都秘密接了来,如今寻阳宫里由曹松主事。”
鲁娴颔首。
司马隽手握江州和荆州,须得往各地奔波,与孙微分别之后,就再不见人影。孙微只能像从前一般,与司马隽以书信联络。
这日,孙微拆开新到的信,才看两行,愣住。
司马隽说,两日后正逢吉日,他亲自上门来议亲。
孙微看了看落款之日,这信是两日前写的。
那么他来议亲的日子……
“议亲?”
蓦地,孙微听到身后的阿茹叫了起来。
回头,只见阿茹瞪着她,道:“殿下如今还跟谁议亲?”
孙微一阵脸热。
“还能有谁。”她强自镇定。
阿茹打量了她的脸色,愈加睁大眼睛:“跟你么?”
“我怎知?”孙微将信放下,“信上又没写。你若好奇,问殿下去。”
阿茹还要问,门外忽而传来管事的声音,道:“女君,殿下来了。主人请女君到堂上说话。”
孙微一怔。
阿茹目光一亮,笑道:“这般阵仗,必是殿下来了,我去问殿下。”
孙微无奈,忙追着她出去。
堂上,孙念夫妇和孙乔已经坐得端正。
下首,司马隽也坐得端正,神色客气,毫无豫章王的气势。
倒是孙念夫妇颇有些局促,拘谨得很。
孙微进来时,是孙乔在替孙念夫妇答话。
她抬眼,与司马隽的目光正正相遇。
那双眸明亮而温和,孙微好似被烫了一般,赶紧错开。
孙念夫妇也似得了救一般,待孙微坐下,就一个劲地谢司马隽照拂。
孙微讪讪,忙岔开话头,对孙念道:“殿下曾令父亲整理祖父的文稿,父亲何不请殿下到书房去,一道观赏评议评议?正好阿乔这阵子做的文章,颇有进益,也可呈给殿下看看。”
孙念本是爱好文墨之人,听得这话,登时来了兴致,于是看向司马隽:“未知殿下之意……”
“孤求之不得。”司马隽看了孙微一眼,谦逊微笑。
待三人离开,李氏松一口气,忙将孙微拉到身边:“你可知殿下今日为何而来?”
孙微瞥了瞥正抿唇笑的阿茹,神色如常:“母亲和父亲方才与他相谈许久,你们不知晓,我又如何知晓?”
李氏道:“方才殿下问你父亲,与州府中的同僚相处的如何。你父亲一时嘴快,说相处甚欢。眼看着你年岁不小了,还寻思着跟功曹主事结成亲家,殿下的面色忽而变了,说此事不可。你知你父亲性情,着实是吓了一跳,后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你说,殿下究竟何意?”
第0章 番外提亲(二)
孙微哂笑着,很是无奈。
父母虽知道她曾假扮太妃,但她和司马隽的事,一直瞒着他们。
这阵子,孙微曾好几次想向父母坦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自己曾是司马隽的继母,父亲母亲也总以名门家风自居,若告诉他们,自己竟与名义上的继子有了私情,不知他们该如何面对。
“他不曾跟我说,母亲这话叫我如何作答?”
“你与他相处多时,看他眼神,看他所作所为,你莫非心中竟无主意?”李氏道,“说起来,前番你犯事是,我就十分纳闷。你明明犯了欺君之罪,殿下却百般袒护你,不仅收阿乔为徒,还寻了处这么好的宅子安置我和你父亲。他嘴上说是念你辅佐有功,可他身为豫章王,不追究你的欺君之罪已是极大的感激,何必做到这大包大揽的地步?此事,我原本就越想越忐忑。今日有了这番猜测,我心里头总算是有些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