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与王氏交易?”
“正是。”
司马隽看着太子:“是殿下提议的么?”
太子并无愠色:“正是。”
“太子怎能信得过王氏?”
“信不过便打死不想往来么?”太子道,“你避得开王氏么?你这辈子都要与之打交道。子珩,你该醒醒了!”
“那是我的事,与旁人无涉。”司马隽道,“太子怎可让夫人以身涉险?”
太子看着他,忽而道:“你至今还不肯认她是王妃,却怪我让她以身涉险?”
司马隽愣了愣,旋即冷冷道:“我说过,我父王只有一个王妃。殿下还未答话。”
“你既不肯认她,她涉不涉险,与你什么相干。”太子也冷笑,“此事,我已经与王妃商议妥当,就这么定了。你老老实实待着,切莫再惹事,等我消息。”
太子说罢,不再理会,匆匆离去。
留下司马隽站在屋子里,瞪着太子的背影。
未几,一名内侍走进来,禀道:“世子,该用晚膳了。”
司马隽收回目光,看他一眼。
“不必了,今夜我不用膳。”他说罢,往屋内走去,“若有人来,就说我睡了。”
内侍应下。
——
孙微从棠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邓廉见她回来,松一口气。
“王妃出去一整日,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说,“我方才还想着,王妃若是被什么人认出来可就糟了,若再等一刻还不见王妃回来,我就趁城门还开着进城去,好好打探一番。”
“有我在,能出什么事。”阿茹道,“邓司马也太操心了些。”
孙微问邓廉:“这边可有什么事?”
“无事。”邓廉道,“王妃放心,此地甚是安稳,不会有事。”
孙微颔首,进了屋子。
饭菜已经备下,摆在了案上。
孙微正要走过去,邓廉忽然挡在她身前,“锵”一声拔了剑。
“谁?出来!”他对着暗处道。
阿茹一惊,也赶紧将孙微护在身后。
未几,只听那暗处有人道:“支开闲杂人等,把门关上。你们二人也出去。”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众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邓廉和阿茹又惊又喜,忙退出去,把门关上。
孙微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去。
只见司马隽就站在一扇屏风旁边,看着她。
见他安好,孙微才松了一口气,忙道:“世子怎会在此处?是太后放世子出来的?”
话才出口,她就觉得不对。
太子才刚刚回去,不可能这般快。
“莫不是世子是自己跑出来的?”
司马隽只注视着她,少顷,淡淡道:“宫中也有我的人。我出入其中,向来无所阻碍。”
孙微知道他自幼熟悉宫禁,但没想到他竟能这么轻易出来。
她看着他:“如此说来,便是太后也困不住世子?”
“我是说,夫人不必为了我的安危,到建康来以身犯险。”
孙微:“……”
第170章 夜访
“是么,”孙微冷冷道,“世子此来,莫不是要责备妾不曾听世子安排,多此一举?”
“不是。”司马隽道,“我是来请罪的。”
孙微讶然。
“请罪?”
“此事,我瞒着夫人,是我的错。”司马隽道,“我先前对夫人说,从此在夫人面前再无秘密。是我食言了。”
孙微再度哑然。
他竟把她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让她无言以对。
原先,她想着这犟驴会死不认错,他们注定要有一场暴风骤雨的交锋。没想到,他率先偃旗息鼓,让她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然作了废。
“世子知错就好。”孙微有些不情不愿,生硬道,“世子不可再有下回。”
“知道了,不会再有下回。”
他如此乖顺,孙微再度没了话说。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孙微又瞥了瞥他,“世子在芳华苑里,不曾受委屈么?”
“不曾。”司马隽道,“我只是被禁足其中,饮食起居皆如常。除了无聊些,并无委屈之处。”
孙微想,他倒是过得舒服。
“太子可去探望了世子?”
“黄昏之前,他刚去过。”司马隽道,“太子说,夫人想回建康了。对么?”
孙微望着屏风上的云纹,“嗯”了一声。
“既然荆州已定,妾继续留在寻阳也无事可做,不若早日回建康来。”她说。
“夫人不曾告诉我。”
“荆州刚定,世子就被王治带回建康了,妾如何告诉世子?”
“如此说来,还是我的错?”
“正是。”
司马隽沉默片刻,道:“下回夫人再有想法,也仍要告诉我。”
“世子亦是一样。”孙微反唇相讥,“只要世子信守承诺,妾自当知无不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孙微看了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即刻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屏风。
“夫人若想回建康,我会帮夫人办到。”只听司马隽道,“如此,夫人便不必帮王治守吴郡。”
孙微知道,这是太子告诉他的。
而他显然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太想帮王治。
“倒也不是不能帮,”孙微道,“妾知道世子对王治有成见……”
“我确实对王治有成见,”司马隽打断道,“可若是长公主愿意劝说太后让王妃回京,我会帮王治。”
孙微诧异地看向他。
“世子帮王治?”
“正是。”司马隽道,“我本就要去守吴郡,所谓帮他,不过是把功劳和苦劳都扔给他罢了。”
孙微狐疑道:“世子难道心甘情愿咽得下这口气么?”
“如太子所言,这不过是个交易。既然夫人有委屈求全的胸襟,我为何不可有?”司马隽道,“太子说的对,我这辈子注定免不得与王氏打交道。若只想着针锋相对,于我和整个豫章王府王府都并无好处。王妃也一直说我该圆融些,不是么?”
孙微发现,近来司马隽似乎真的愿意将他那犟直的脾气改一改了。
心头一阵暖,方才攒着的一股气,似乎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世子能想通,自是大善。”孙微道,“只是此事,须得由妾亲力亲为。”
“为何?”
“如世子所言,所谓帮王治,不过是把功劳苦劳都扔给他。”孙微道,“可如此一来,王治若有了闪失,过错也都要世子帮着一起背。妾则不一样。便是出了事,王治想推卸,世人也只会嘲笑他无能,听信妇人之言。这是其一。其二,太后当初将妾撵到江州去,就是听信谗言,怀疑妾的私德。世子与王氏交恶,不惜与太后争执也不肯让步。如今妾想回建康,世子竟愿意出面与王氏做交易,太后看在眼里,会如何想?故而此事,世子不可插手,还请世子明鉴。”
司马隽没有答话。
他凝视着她,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让邓廉送王妃去吴郡。”
这答应得很是干脆,孙微望着他,道:“世子答应了?”
“莫非我不该答应?”司马隽反问。
孙微打量着他,心想,他必是被太子狠狠教训过了。
可是太子过去也曾教训过他,怎的今日又能听进去了呢?
司马隽不多言,却道:“伸出手来。”
孙微不解其意,将手伸出来。
却见他拉过她的手,未几,腕上一凉。
她低头一看,早前太子拿去的镯子,又回到了她腕上。
——
一切快得如同掠过窗棱的夜风。
司马隽早已经收回了手。
“这镯子乃是夫人的贴身之物,不可轻易假于人手。即便是太子也不可。”他说。
那语气,不容质疑。
孙微摸了摸玉镯,应一声。
司马隽看了看那张摆满了饭菜的案台,道:“夫人该用膳了。”
孙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膳,道:“世子可曾用膳?”
“用过了。”司马隽说罢,却在那案台旁边坐了下来。而后,他将碗和筷子挪到孙微面前。
孙微将碗拿起,狐疑地看了看司马隽。
“世子果真不饿?”
“不饿。”
“如此,世子该赶紧回去才是。”孙微道,“若被人察觉……”
“不会有人察觉。”司马隽道,“我在此间多坐片刻。”
“为何?”
“大半月不曾见人,我着实闷得慌。”司马隽道,“想找人说说话。”
孙微心想,原来自己是解闷的。
她也不多言,低头用膳。
谁也没说话,孙微只能听到自己的咀嚼之声。偶尔抬眼,只见司马隽正看着这边,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看着她正在吃的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