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孙微见他这么说,只得道:“望总管保重。”
“臣明白,”余宽道,“臣在宫中,等着王妃回来。”
孙微想了想,又叮嘱道:“若别人问起我的去向,总管只说不知,也切莫争辩,一切等世子回来再做计较。”
“世子要回来了?”余宽神色一振。
孙微只觉心头苦涩。
她也不知司马隽何时收到信,何时回来。但他是江州之主,搬出他的名号,总有些用处。
“世子就在路上。余总管也知晓,他向来雷厉风行,不日就到寻阳。”
余宽应下,向孙微一礼。
离去之前,孙微令人打开宫门,放出豫章王继妃逃走的消息。
“何必说逃走?真难听。”阿茹撇了撇嘴,“那姚蓉听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就让她高兴高兴。”孙微不以为然,“回头再让她加倍奉还。”
孙微把桓修也带了出来。
毕竟姚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傅诚全家,难保她不会让桓修也正好死在寻阳宫。
孙微让邓廉在码头替桓修租了船,并派了几个护卫,护送桓修回荆州。
“你不亲自送我回去么?”桓修说话有气无力,仍在挖苦,“不怕我还是死在了江州地界?”
“妾自身难保,若公子执意给妾添乱,妾也就受着了。”孙微坦然道,“只是活一世不容易,公子只要还能多活一日,便好好活着吧。回到家中,安安静静地去,不好么?”
“安安静静地去?”桓修露出一抹苦笑,却没有再说话。
“我走了。”他转身上船,对孙微摆摆手。
“公子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孙微突然问。
桓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总会知道的。”
阿茹看着桓修远去的船,问:“这是我们最后一回见这个人么?”
孙微道:“他的身子已经垮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
湓城是一处小城,湓城营就挨在边上。
孙微带着阿茹、邓廉,合着三个护卫,一共六人。天已经黑了,城门也关了。邓廉却有办法,在城外寻了个落脚的地方。
他还是个士卒时,曾在湓城驻守,因此对湓城内外皆十分熟悉。
落脚的去处,是一户商贾。
主人家兄弟几人常常到外地做买卖,只有老人守着几间屋子。
邓廉在湓城之时,因得驻地近,与老人相识。无事之时,邓廉常过来帮忙,与老人算得忘年交。如今见得故人,宾主甚欢。
老人热情地送上饭菜,用炭火将屋子和床褥烘得十分暖和。
夜里,孙微和阿茹睡一间屋子,邓廉和三个护卫睡另一间。
邓廉熟门熟路,悄悄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孙微简单地梳洗一番,发现阿茹的眼珠子一直往窗户瞟。
“窗户都关着,能瞧见什么?”孙微问道。
“这窗户对着走道,若有人经过,总会察觉。”阿茹收回目光,道,“我在想,若是邓廉被人抓了去,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为何会被抓了去?”
“他说他在这镇子上有许多熟人,他认得别人,别人难道不认得他?”阿茹道,“若撞到了崔泮的党羽,难保不会将他抓了。”
孙微想说她关心则乱,才开口,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
二人都警觉地躲到门后。
“王妃睡了么?”门外忽而响起邓廉低低的声音。
阿茹眼睛一亮,忙把门打开。
邓廉溜进来,对孙微禀道:“臣打探到了田总管的下落了。”
孙微忙道:“他还活着?”
“还活着。”
孙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午时,崔泮冒充湓城尉请客,因着来传话的是湓城尉的心腹,与田总管相识。田总管不疑有他,就去了。不料才进了酒肆,就被抓了起来,如今就关在后院的柴房里。”
“你与田总管说上话了?”
邓廉摇摇头:“那里有看守,臣不敢冒险。不过,臣打探到,崔泮已经升任湓城尉。想来,田总管被逼迫着委任了崔泮,只怕还交出了兵符。”
孙微沉吟片刻,道:“被撤换下来的湓城尉,如今在何处?”
“那位湓城尉姓杨,在城中有一处宅子,想必在家里。”
“当下城门关着,能进去么?”
“这有何难。”邓廉道,“臣知晓这城墙有一处破绽,可攀上去。臣从前与袍泽弟兄比试,必他们都攀得快。”
这语气有些得意,阿茹撇了撇嘴角。
“邓司马何不做回好人,将消息透露给这位杨将军,请他去会一会田总管?”
邓廉明白过来,笑道:“这法子好。杨将军此人颇为要强,匆忙被撤换下来,想必不服。我这就去见他!”
第133章 夺权
邓廉说去就去,跟一阵风似的。
阿茹嘀咕道:“这人也不困么?真有干劲。”
直到半夜,邓廉才归来。
好消息是田瑛已经被救了出来,坏消息是受了重伤,行动不得了。
“照着这情形,若想让他领兵夺回寻阳,恐怕不能够了。”
“杨将军怎么说?”
“他知晓真相后,自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杀到营中去取崔泮的首级,幸好被臣拦下来了。”
“做得好,”孙微道,“他已经不是湓城尉,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邓廉已经十分熟悉她这语气。
“莫非王妃又算了一卦?”
孙微不置可否:“明日,你告诉杨将军,有人与外敌勾结,趁世子外出,篡夺江州。他若愿勤王,便来见我;若不愿,我也不强人所难。”
阿茹皱眉道:“他若不愿,难保不反投了崔泮,如何了得?”
孙微笑了笑:“他不会。邓司马照做便是。”
邓廉应下。
囫囵躺下之后不久,天还未亮,孙微便听见大营的鼓点声。
她蓦地清醒,一下坐起身来。
“大营点兵了。”阿茹进门来道,“似乎要发兵。”
孙微不多言,才收拾好,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愿意,为何不愿意!小人杨荃求见王妃!”
话音才落,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经拜倒在门前。
孙微记得杨荃。前世时候,阮回常常嘲笑他,说就是敌人拿大刀在他身上砍也砍不动。
那着实夸张了。
城破之日,杨荃为了护卫司马隽,浑身被箭射成了刺猬一般,却靠在城墙上,至死不肯倒下。
孙微看着他,还礼道:“杨将军,幸会。”
长史已死,豫章王继妃逃走,寻阳城乃至江州府群龙无首。
此时,谁能镇得住场面,谁就能接管寻阳,继而夺取整个江州。
此乃天大的诱惑。
崔泮本来今日就要收拾杨荃,可他得了这消息,轻重已在眼前。
他即刻点兵,集结部下,朝着寻阳城进发。
不料行进之间,兵马突然停下。
有人来报,说前方被倒下的树木挡住了去路,还挺着一辆马车。
崔泮正当急切之时,亲自去看。
只见那倒下的大树将路面阻断,而那马车的车帘卷起,车上的女子露出姣美的面庞,遥遥看着他,浅笑:“崔参军,别来无恙。”
崔泮愣住。
恍然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去年的京口。
也是在他即将功成的前夕,也是这女子,坐在马车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从那之后,他便从山巅摔倒了谷底。从此以后颠沛流离,隐姓埋名,至今仍在用着郭信这愚蠢的名字。
前程毁了,财路没了。一切祸端,皆这女子而始。
崔泮又惊又怒,但仍残留这一丝清醒。
而今最为紧要的,是火速赶到寻阳。
这女子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不正是为了阻挡他前往寻阳么?
他喝令道:“将这妖妇拿下!”
可那女子没有丝毫畏惧。
她没有退却,反倒下了马车,踏在雪地,朝他走来。
“若妾没记错,崔参军身上还挂着不菲的悬赏。”
她说罢,站到倒下的大树上,朝众人展开一幅卷轴。
那是崔泮的悬赏启事。
上面描了人像,一应形容特征,皆与崔泮无异。
孙微身边的邓廉喝道:“原北府参军崔泮,鼓动兵变,败走逃窜!今冒充郭信,充任湓城司马,又任湓城尉!朝廷早已发布悬赏,获其首级着,赏赐五十金!生擒此贼者,赏赐百金!”
“妖言惑众!”崔泮斥道,“莫被贼人骗了!我等往寻阳勤王,敢阻拦者,是为同党!弓箭手何在,速速射杀!”
士卒们一阵骚动,却不见有人上前。
崔泮喝道:“弓箭手!”
仍无人上前,崔泮还要催促,突然,被人拉下马来。
士卒们正当哗然,一个声音喝道:“逆贼崔泮,冒充夺权,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