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张贵松了口气,他当然不希望这么多人进入他的房子,但是淮慈是大少爷他没办法拒绝就是了。淮泗进入房子后,踱步着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
  张贵后知后觉地搬来一张椅子,不自然地招呼着淮泗坐下,但动作略显迟钝,毕竟这位大少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平时他的后厨很少直接正面接触到这位大少爷,但是也因为淮慈的胃口刁而重做过不少次饭菜。
  所以当这位大少爷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更多显得不知所措,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惊动到这位大少爷亲自过来抓他。
  淮泗来到这里也怕给对方带来麻烦,所以干脆也不坐了,直接示意自己找廖慕青,免得产生过多的事端。顺便进门之后打量了屋里的家具和装修,简单的白色墙壁,家具却齐全,房子井井有条,客厅虽然有些小,但是显得很温馨。
  但他这一脸面无表情扫视着房子,一边进来还一言不发的模样,配上淮泗已经模仿了淮慈那眉间的阴郁,这样的神情在外人看来,便是这位大少爷此刻极其不好惹,一时间都不太敢上前跟他说话,任由淮泗走了进来。
  两房一厅的格局,厨房此刻正在做饭,厨房里还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是张贵的妻子正在喊着张贵过去帮忙拿东西,全然不知道外面来了个人。
  “老公!去冰箱底下那格帮我拿玉米进来!”
  这一声让张贵如梦初醒,他反射性地想要遵循老婆的话第一时间拿东西进入厨房,猛地意识到淮家大少爷的存在,站立在原地,有些踟躇地看着淮泗。
  “大少爷您这是来……”张贵正要问问大少爷来自己这里干什么,可媳妇儿久久没有见到他人拿东西进来,声音比刚才更大,语气已经隐隐带了怒火。
  “张贵!叫你拿东西没听见是吧?!”
  张贵的脖子一缩,他清楚自家媳妇的脾气,脚步朝着厨房的方向,可还是看着淮泗,迈不开脚步。
  淮泗见此,摆了摆手,说:“你去吧。”
  张贵松了口气,赶紧跑去打开冰箱先去厨房给老婆送去需要的东西,同时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念头,觉得
  此刻淮泗转过身,隐约从其中一间房里听到了讲话声音,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语气,只言片语里是数学上的符号。
  淮泗循着声音而去,找到了廖慕青。
  廖慕青正在给张小富讲着数学题,背对着门口坐着,自然没看到门口淮泗的到来,他依然专注地讲解着每一道数学练习题。
  他上身穿着简单的浅色衬衫,身材高瘦,浅色的衬衫显得更为书卷气了一些,领口整齐,纽扣都系着最上面那一颗纽扣,鼻子上略有细汗,正在低头在卷子和草稿纸上刷刷地写着解题过程,握着圆珠笔的手凸显出漂亮的肌腱和分明的骨节。桌子对他而言略显矮了点,他的背微微躬着,衬衫贴紧了背部的皮肤,因点点的汗迹反而显露出了衬衫下的肌肉,垂着头,刘海耷拉下来,映衬着桃花眼沉静如海。
  眼前的场景,让淮泗难得感到了一股宁静。
  他仿佛看到了以前廖慕青给他讲解晦涩难懂的题目的画面,在末世,许多人已经顾不上上学,但是廖慕青不愿意淮泗只是简单地识字,有空的时候会另外给他补习数学和英语这些末世前的课程。
  即使很多人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也会有人嘲笑廖慕青这样多此一举,觉得廖慕青是做老师上瘾了。但是廖慕青不为所动,甚至连淮泗曾经都觉得廖慕青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他小时候一向比较乖巧省心也没表现过什么太大的叛逆反抗。直到有一天,外面的人都嘲笑着廖慕青这样无用的行为,淮泗也觉得廖慕青这样不仅没用还把自己的时间挤压了增加负担,忍不住问了廖慕青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以后末世在你这里就结束了,这些东西你就不用重新再拾起来了。”
  淮泗还是不解,他懂事以来就已经身处丧尸末世,他的认知其实并没有末世之前的时代,他无法想象和平安详的时代是什么样子,纵使书本上已经描绘过无数次温馨的场面,但他没有亲眼见过就无法产生真正难以割舍的眷恋和向往,也无法相信末世会在自己这里结束,更不觉得这些知识能派上什么用场。
  可廖慕青只是注视着他,平静地笑着,摸着他的头,说:“如果你亲身经历过那种和平的年代,你就会发现所学的这些都是为了迎接这种生活到来的准备而已。”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他一向听廖慕青的话语,心里也有对人性坚定的信念,所以他也一直想象着这种时刻。
  如今,曾经只能在书本上描绘的画面就这样轻飘飘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在末世里无法寻求的宁静时刻,在这里却成了微不足道的场景。
  厨房的烟火气,妻子的嗔怪,丈夫的插科打诨,孩子在房间学习,傍晚的晚霞从窗户透进来,金粉的磷粉洒在家里的地板上,带上了一种温柔的色彩,这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一天而已。
  如果可以一直维持这样宁静的时候,淮泗竟然觉得一直下去也不错。
  所以他并没有出声,不由自主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廖慕青给面前的小孩讲解着题目,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着思路过程,话语没有不耐烦,如温水似的浸过每个人的喉咙,纵使没有什么味道,但温水总是最能解渴的利器。廖慕青的讲课方式也没有像一般老师那样枯燥,他能够将公式引到生活中的事情,冷不丁地用平和的语气讲个冷笑话。
  其实廖慕青的笑话并不算好笑,没有什么新意和独特之处,幽默的角度也算是极其刁钻,算是有的人能意识到那个点,但是大部分的人根本意识不到那个好笑的点在哪里,就跟一个机器人娃娃一样,开启的按钮在脚底板似的。最起码听课的张小富傻愣愣地看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笑的意思,表情还在想着刚才讲题的思路。
  不过廖慕青已经习惯了这种冷场,他不想让自己的讲课过于枯燥,区别于那些讲课老套的教师,尤其是区别于他的祖父祖母那样的死板教学,才总是加入一些黑色的幽默。他自己觉得这些是很有趣生动的部分,奈何往往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很多时候他都只能看到学生完全意识不到他的风趣的神情,学生只专注于刚才的讲的内容之中还没回过神。
  “呵呵……”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笑声悦耳如风拂过的风铃,在此刻响起宛如惊雷。
  廖慕青身子一僵,立即转过身子往后看去,映入眼中的是倚在门边的男人唇角上扬,眼睛弯弯,满是晶莹的笑意,余晖落在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渡上了一丝血色,伴随着笑意,整个人生动了起来,褐色的眼眸与落日相得益彰,宛如落日的一滴水落到了眼里,瞬间荡漾成了褐色的琥珀。
  桃花眸出现一丝恍惚,望着身后的男人,喃喃出口:“淮慈?”
  这一声叫唤让淮泗收敛了笑意,点点头,刚才笑出声,是他不由自主的反应。
  也全是因为廖慕青讲课的那些笑点,每次都能很戳他,某种程度上,他跟廖慕青的笑点很接近,这也是后来廖慕青很喜欢给淮泗讲课的原因之一,毕竟这么懂他的笑点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廖慕青确实喜欢传道受业解惑的这一行为,淮泗还给他捧场,这情绪价值算是拉满了。
  廖慕青感到奇怪,问:“你怎么在这里?”
  淮泗大方地说:“来看看你干嘛。”
  毕竟他之前就威胁了廖慕青,如今过来监视廖慕青的话,也不算是太过违反淮慈的性格。
  但这话听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了,廖慕青轻轻地蹙眉,只是一瞬间,这动作就放开了,如雁过无痕,很快又恢复那副中规中矩的模样。
  淮泗继续问:“你一个下午都在这里吗?”
  他想试探下廖慕青下午有没有别的时间跟淮凌幽会什么的,只是个很单纯地想要八卦,只是不想做得太明显。
  廖慕青瞥了他一眼,眸光复杂,纵使有些不明白,但他还是坦荡地如实相告。
  “对,我下午一直在这里给张贵的儿子补习功课。”
  一侧的张小富也帮腔:“是的,廖哥哥一直在这里帮我补习。”
  廖慕青唇边荡开一个无奈的笑,纠正他:“叫叔叔,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比你爸也小不了多少。”
  张小富吐舌,说:“可你长得比我爸年轻多了,再说了哪有人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年轻一点的,只有你才喜欢别人喊你叔叔。”
  廖慕青瞥他,笑容敛下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嘴再甜也没用,写完才能去玩。”
  虽然廖慕青的脾气平和,但是严肃时却足够震慑,老师的威严顿时会显现出来,让张小富也不敢再嬉皮笑脸,嘟着嘴,只好说:“是,廖叔叔。”
  这一声让淮泗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真的是浮现了以往末世时相处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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