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那种连雨伞都专门配,有人开车、有人拉车门,下车就是高级会所的,一个猎人可能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车。
  他说过不要的玫瑰又冒出来。
  倒不是有些怪物不听话还是之前的那一朵,祁纠整理了下花瓣和叶片,还算满意,探到驾驶座一侧,插进早已报废的空调出风口。
  应曙愣了下:“有什么用处?”
  “好看。”很会享受的怪物探过手臂,整理花的位置,衣料轻轻摩擦着他胸口的安全带,“好看吗?”
  那种有些奇异的烟草香又笼罩住了他,在仿佛没有尽头的车流里,像一场沉静的梦。
  不解风情的猎人僵住,喉咙咽了下,生硬点头。
  应曙并不知道好不好看。
  他不会欣赏这些,没人教过他,没人会问他这种问题。
  他只要训练,训练,然后被派出去,日复一日消灭和清理怪物这是他活着的意义,像一把只需要扣动扳机,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提出任何问题的枪。
  面包车离开车流,拐向僻静的支路。
  柔软的月光把他们的车身擦干净,祁纠打开车窗,清新的夜风涌进来,应曙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动作掀开训练有素的冷峻壳子,让他暴露出些这个年龄该有的残留痕迹。应曙攥着方向盘,看着被车灯照亮的范围,任凭温暖的掌心落在自己发顶。
  “你明天”应曙攥着方向盘,盯着空无一物的路面,“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这又是个挺蠢的问题祁纠本来就没什么事做,怪物又不需要上班。
  但还是该问一下,应曙掌心渗出点汗,唇角绷成条线,余光又看见那朵玫瑰花。
  应曙明天不用做任务,局里通知他上午回去述职,下午自由行动。
  换言之,放假。
  明天是阴天,太阳很不晒不冷不热,不下雨。
  据应曙这几天观察,祁纠也并不像他接触的那些初级怪物那样,十分畏惧和抗拒阳光。
  有机会的时候,祁纠还是很喜欢靠在安全屋的沙发里,一边看肥皂剧,一边喝气泡水晒翅膀。
  到现在,想到这种画面,训练有素的冷峻猎人还是得用全部意志力,才能压住嘴角。
  什么乱七八糟的。
  怪物不做坏事,不吃人,沉迷肥皂剧,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毕竟也没有人相信,怪物会开花。
  “有时间。”祁纠还挺配合,拿出手机翻节目单,确定明天下午没有要看的节目,点了点头,“有事?”
  “嗯。”应曙在喉咙里答应了一声,“你在家准备好。”
  应曙有点不自在,咳了下:“穿帅点。”
  他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执念。
  比如看见版型好的西服,忍不住掏出工资存款买回来,比如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买回来一瓶羽毛护养膏。
  看见祁纠午睡,就忍不住把摊在沙发上晒太阳的大黑翅膀薅过来,强迫症似的一根一根整理羽毛,拿着小刷子一层一层刷护养膏这种事,精英猎人打死也不会认的。
  打、死、也、不、会。
  这样的嘱咐就显得神秘,仿佛有什么暗中计划。
  琥珀色的眼睛有点好奇,月色底下,那一层好奇变成笑意的涟漪。
  祁纠说:“好。”
  “在家等我。”应曙说,“不要乱跑这次我一定尽快回来。”
  他的怪物看着他,眼睛里透出笑:“好。”
  应曙不知道习惯是会传染,还是他看着这双眼睛太久,于是也学会了新的表情。
  他忍不住也抿起嘴角,把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家门口,不急着下车,避着祁纠的伤处,探身要一个吻。
  祁纠抬起手臂,揽住伏在胸口的年轻猎人,教导他怎么在接吻时呼吸,怎么放松和沉浸。
  漆黑的庞大翅膀遮住整片天地。
  应曙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那辆车,怎么回的安全屋,这些事对怪物来说大概轻松,仿佛只需要动动念头,扇一下翅膀。
  祁纠被应曙握住袖管,收拢手臂,微微低头。
  年轻的猎人把藏了一路的东西给他:“需要吗?”
  哪怕因为出身原因,猎人普遍不擅长婉转表达,这个问题也未免过于直接。
  月亮圆不圆,对祁纠其实影响不大。
  低级怪物才会受生物节律支配,无法克制冲动。但系统一口气打了十条横幅,提醒他这个时候不能回答“不需要”。
  可能是因为应曙做了些物质上的准备。
  可能是因为他们身经百战的精英猎人,这会儿的心情并不好,那些无法解开的问题团成死结,勒住胸口,捆扎骨骼。
  应曙盯着琥珀色的眼睛。
  怪物。
  怪物,人类。
  保护人类,杀死怪物。
  怪物里有不该死的怪物,人类里有该死的人类。
  祁纠对他说,用“族裔”来区分,太粗暴了。
  生存的是个体,行动的是个体,作恶的、为善的,在伤害和爱的,都是个体。
  这些话变成一个过于漫长的吻。
  应曙紧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得剧烈,仿佛濒死的幼兽。
  祁纠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想要暂时分开一些,让他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却被发着抖的手扯住。
  应曙扯着祁纠的袖口,用献祭的力道向上迎,抱紧祁纠的肩膀,拒绝终止这个吻。
  他不能立刻就弄明白这些话,他会慢慢想,只要祁纠愿意教他,愿意一点一点给他讲道理,带他去看祁纠眼中的世界。
  “你教我。”应曙的视线模糊,嗓音完全沙哑,“我不懂,你教我,我就会学”
  微凉的手指按住他的颈侧。
  在任务的高压下,猎人选择用亲密行为来纾解压力、发泄焦躁,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过去的应曙,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甚至嗤之以鼻。
  亲吻由谁主动,是谁在饲喂谁,都已经模糊不清,玫瑰的尖刺被自行亲手攀折干净,娇嫩的花苞无声开合,在月色下盛放。
  应曙的意识逐渐混沌,伏在琥珀色的海浪里,曲起指尖,攥住祁纠的衣料。
  他好像还是不太擅长在这个时候呼吸,伏在黑羽的包裹中喘息时,心脏陷在绝对的黑暗里,反而异样地安宁下来。
  毁灭源于贪婪与恨意,而守护源于责任,这些从他成为猎人那一天就知道但有些事,没有人教过他。
  比如爱。
  这是个什么东西,应曙不知道。
  他借来的书说,约会、同居、结婚,这是爱的流程,他们跳过了第一步,所以他想在明天补上。
  或许这三个步骤都做完,他就会爱上他的怪物。
  第147章 他会死,你也会
  精英猎人有些相当严格的自我要求。
  比如有些时候,第二天早上,要比自己家的怪物起得早。
  离家前要有吻。
  应曙伏在床边,还没探过身,躺在人类的枕头上、裹着人类的被子,看起来睡得很舒服的怪物就睁开眼睛。
  漆黑的翅膀无声笼罩,摸了摸他,琥珀色的眼睛朝他亮出笑。
  一大早凭着强悍的意志力,撑着酸痛的身体硬生生挣脱被窝,照例穿好装备、一身凌厉的精英猎人毫无防备,撞进那双眼睛。
  应曙屏了下呼吸,后背一僵,耳廓不自觉泛红。
  “这么早。”祁纠拢住他的后颈,指腹轻按,揉了两下压乱的头发,“今天的会很重要?”
  应曙摇头:“日常例会,放心吧。”
  他把手覆在祁纠的手臂上,轻轻摸了摸。
  昨晚祁纠抱他去洗澡的时候,这里的伤口又有些崩裂,流了些血翦密的黑羽遮住了他的眼睛,但猎人又怎么会认不出血腥气。
  尤其是怪物的血。
  胶布牢牢贴住的圣痕,在嗅见血腥味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躁动。
  似乎是因为过于长久的压制,这次的躁动尤其剧烈。
  应曙在热水里闭气,任凭祁纠细致温柔的处理自己的身体,无法给出任何回应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猎人严苛的自我要求”。
  异样的灼热炙烤着他的神经,不属于意志范畴的冲动在骨头里呼啸。
  咬上去、咬上去。
  剖开皮肤,割断血管,毁掉这具伪装的躯壳。
  伤害,破坏,吞噬,怪物是异类,是敌人,理当被清理,理当被利用。
  这股分明不属于他,却又异常强烈、忽然冒出来争夺意志主控权的陌生冲动,让应曙十分不安。
  趁着今天,应曙想提前去局里,查查移除圣痕的方法。
  年轻的猎人跪在床边,掌心覆着洁白的绷布,力道很轻,很小心:“还疼吗?”
  “没感觉了。”祁纠活动了下手臂,“小事情。”
  应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握着祁纠的手,把它放在稳妥的软枕上,替他的怪物掩好被角。
  大概是因为感应到了身体的异常,昨晚圣痕活动得很剧烈,不是一块胶布就能阻挡得住的失去意识前,应曙察觉到圣痕又在自主吞噬属于怪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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