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祁纠说的“来”没什么明确的用意,通常不是让狼崽子乱亲,但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太阳落在地板上的光影很漂亮,他们可以趁机吃一颗水果糖。
  “在‘塔’里,我做过一场梦,梦见我真的成了他们的哨兵。”
  凌熵仰着脸,蜷在祁纠的怀里,抬手轻碰那双眼睛:“没有想法,没有感情,只知道服从命令和杀人。”
  祁纠问:“然后呢?”
  “然后……我还是被带回了家。”凌熵看着他,微微笑了下,“有琥珀色眼睛的人偷偷养着我,我不认识他,但我喜欢他。”
  那是个乏善可陈的梦,他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一切记忆都被彻底清除,脑功能已经被彻底破坏,是救不回的杀人机器。
  但他还是没被丢掉,琥珀色眼睛的向导把他带回家,每天都会揉他的脑袋,帮他洗澡,喂他吃东西。
  他慢慢忘了怎么杀人,学会了说一些单词,学会了编红绳,学会了写“7”和“9”,但还没学会打扑克。
  后来“塔”的人发现了他们。
  琥珀色眼睛的向导受了重伤,在逃亡的路上,他发现怀里的人不再动,身体也变得冰冷。
  他发誓他能学会打扑克,可他的向导不再睁开眼睛,不再朝他笑,不再摸摸他的头发,给他变出一颗糖。
  那些随死亡溃散的精神图景,并没被他的向导留给他。
  他疯狂地去追、去找,捉到的所有碎片都是他们两个。
  他从没见过的记忆。
  被雪覆盖的小屋,暖黄色的灯光,热腾腾的炖菜和刚烤好的面包。
  他不会做面包,被面粉弄成大花脸,被无情嘲笑,恼羞成怒地扑进笑到直不起腰的影子怀里,把大花脸变成两个人。
  他们去林子里探险,拿着“藏宝图”,去溶洞里找传说中的宝贝,他在里面找到一大块香甜无比的、城里橱窗才有的生日蛋糕。
  他对着伤人的大野猪龇牙,对着成群游荡劫掠牲口的黑狼龇牙,对着最讨厌的鬣狗龇牙,以为自己又凶又厉害,从来没察觉背后笑吟吟抱着枪的影子。
  他们在雪地里滑雪橇,他把大白马赶走,自己拉着他的向导飞跑。
  他每天都在门框上用刀划出身高,他盼着能保护他的向导,做护卫一个人的哨兵。
  他盼着他能拥有一句咒语。
  一句只要被念出来,他就立刻能飞到他的向导身边,永远不分开的咒语。
  ……
  他茫然地跪在地上,拼命抓住那些碎片,把它们吞下去,味道像掺了雪的冰糖。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做了什么,他想起了怎么杀坏人,成了最高危的通缉犯,他不知道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但还是不够。
  不够,他像个乞丐,又像滑稽的守财奴,守着早已褪色模糊的精神碎片,一点一点拆那些高高在上的塔。
  他没能做完,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临死前的幻象。
  他梦见自己变回一只小白狼。
  不会爬树的小白狼,急得呜呜咽咽,抓着树干爬了又摔,挣扎着去找太阳。
  琥珀色眼睛的少年向导坐在树上,笑着朝他伸手。
  这是场乏善可陈的梦。
  ……
  “从梦里醒过来,我发誓。”
  凌熵低声说:“我有绝对不能忘掉的事……这种梦不能成真。”
  他可以忘掉自己,但不能忘掉祁纠。
  祁纠摸了摸他的脸,把一动不动的小狼崽往怀里圈进来,揉着后颈,低头迎上黑漆漆的眼睛。
  “哥哥。”凌熵定定看着他,“那是梦,现在是真的,是不是?”
  祁纠靠着沙发,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柔和深彻,好像只要视线接触,就能被收纳尽一切不安、忐忑、惶恐。
  “是真的。”祁纠保证,“如果不是,明天早上我变大花脸。”
  绷着脸的哨兵被逗得破功,抿了抿嘴角,半报复地在祁纠唇畔咬了一口,又紧闭上眼睛,靠上去静静贴着。
  祁纠拢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处,心跳印着彼此,仿佛也慢慢同频。
  窗外还是热闹到不行,乌鸦飞小狼跳、钢笔长腿满地跑,哪怕窗帘拉上大半,变换的光影也叫人相当目不暇接。
  阳台的落地窗有点漏风,风吹起一点窗帘,金灿灿的阳光漏进来。
  凌熵抬头看了看:“该修窗户了,我去弄。”
  “不急。”祁纠说,“让我抱一会儿。”
  凌熵扯过好几条毯子,把两人严严实实裹住,抱着清瘦的肩背,把自己送进祁纠怀里。
  他听见很轻松的舒气声——那种走过漫长旅程,终于回到家,一头倒在床上,等着泡热水澡似的舒服放松,懒洋洋得骨头都发轻。
  “我们要这样过一辈子。”
  凌熵收紧手臂:“就这样,一点都不改,过一辈子,变成两棵树。”
  长在一起,根系纠缠枝叶相交,永远不分开的两棵树。
  祁纠笑了笑:“好。”
  祁纠低头,亲了亲怀里的狼崽子,摸出颗糖一人一半,细细咬下另一半的时候,看见敏感到极点的哨兵通红的耳廓。
  “以后记得拉窗帘。”祁纠给他传授经验,“赖床不容易被发现,回笼觉也是。”
  凌熵闷声答应,咬着半块糖,整张脸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祁纠揽着哼哼唧唧的小狼崽,捏了捏泛红的后颈:“好了,起床吧。”
  凌熵:“?”
  ……糖都咬着吃了!
  他都准备让精神体迂回进来拉窗帘了!
  祁纠笑得轻声咳嗽,顺利把狼崽子逗得有了精神,就心安理得撒手不管,撑坐起身:“起床,去弄点吃的。”
  “去林子里绕绕,今晚吃火锅。”祁纠说,“打扑克,输了不准耍赖。”
  凌熵愣了两秒,漆黑的眼睛亮了亮,跳起来就要往外跑,跑到一半,又一阵风地折回来。
  祁纠正在穿外套,好奇:“怎么了?”
  “今天份的……忘说了。”凌熵跑得急,有点喘,“欢迎回家。”
  凌熵握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欢迎我们回家。”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忍不住笑了,配合地低头,让小狼崽在脑门上相当用力地亲一口。
  他们抱着彼此,像两棵树。
  祁纠说:“欢迎我们回家。”
  第115章 认识一下
  祁纠放下挽起的袖口。
  酒吧角落,晦暗的灯光底下,有人吹着口哨打响指,满是兴味的视线乱飘。
  时间已经很晚,天气预报晚上有雨,风不小,爬上来的云层在盖住夜穹,窗外黑黢黢一片。
  从窗帘掀起的一角看出去,能看见树和月亮。
  月亮下的树枝上有乌鸦。
  一只。
  在睡觉。
  差点掉进口袋里的名片被截住。
  祁纠压住名片,礼貌地向下倒扣,额外赠送了杯冰水,一并推回桌上。
  一片刺耳的哄笑声炸开。
  名片的主人是个挺年轻的富二代,一身相当豪奢的名牌,看得出身价不菲,在笑声里瞬间满脸涨红,厉声吼:“笑什么?!都闭嘴!”
  富二代被捧惯了,少有被人驳面子的时候,被刺激得恼羞成怒,一把抄起装了冰水的杯子要砸,刚抬起头,话又梗在喉咙里。
  压着名片的手指颀长瘦削,冷白色,骨节流畅,像是摆弄什么艺术品的手。
  白衬衫黑马甲,明明是服务生的统一制服,袖口硬是勾勒出分明腕骨,沿手臂向上,看得出肩宽背窄,衬衫腰线收束出利落皱褶。
  灯光底下,这人有双琥珀色的眼睛。
  平静,看着懒散,却莫名叫人不敢造次。
  富二代张口结舌愣了半晌,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揉着鼻梁视线飘开,硬撑着几分底气:“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说是酒吧,其实是专门伺候富家大小姐、公子哥的会所,默认了服务生都有点别的“副业”,来的人一样也醉翁之意不在酒。
  敢拒绝客人塞的名片,在这种地方,和不想干了没什么区别要是客人计较起来,当场丢工作、被羞辱一番再轰出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退回名片的服务生靠在桌旁,单手揽着托盘,正低头看表。
  听见富二代的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弯了下,笑意相当浮光掠影,漫不经心地一蘸:“谢谢您的大度。”
  富二代张着嘴:“”
  祁纠的下班时间到了,交回酒水托盘,边往更衣室走,边和系统对了对当前的剧情。
  他刚来这个世界,具体的身份信息还没到,只知道是个休假世界。
  休假世界,算是局里给员工的福利。穿插在正式世界之间,没什么正经任务,主要用来体验生活和找对象。
  主要用来找对象。
  “是我们来过的世界。”系统一边刷新进度条,一边拉着他研究,“你有印象吗?以前好像没存过这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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