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对面也懵:“还……还打吗?”
  “不打了。”师尊抱着他,有点手忙脚乱地哄,“我徒弟在哭。”
  陆焚如逼着自己哭,哭得大声不停,哭到站不稳也看不清。
  要破这个局……也就是这么简单的办法。
  祝尘鞅设的局,固然缜密,固然滴水不漏,却有个最大的弱点:做师尊的受不了徒弟哭。
  小徒弟生生哭昏过去,做师尊的抱着怀里湿漉漉发抖的小白狼,就临时改主意,什么都靠后再说了。
  以他妖圣的修为,回去装哭,撕了那以血瞳赤丝作怪的残魂,其实算是耍赖……但梦里怎么就不能耍赖。
  梦里的师尊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师尊遍查他周身,见他无碍,松了一口气,说累坏了,要睡一觉。
  他在外面泡了茶,守了半个时辰,察觉到不对冲进去,师尊已醒不过来。
  那场梦……忙得他不行,大约忙了十几个月,才终于把师尊身上的暗伤治得不再恶化。
  他们就在离火园里住了十几个月。
  做师尊的被小徒弟盯着,不准动神力,不准损伤肉身。
  等伤养得稳定些了,祝尘鞅又被徒弟带着,四处游山玩水,赏花看景,游人间集市,品美酒赏佳肴……逍遥无比。
  这么又过了五年,陆焚如弄来了三界第一好酒,祝尘鞅难得畅怀,酒来杯干,欣然醉倒,神力逸散化归天地。
  陆焚如抱着他的师尊,察觉到怀中身体变冷,那双眼睛里醉得通明澄澈,还有笑在里面,稍稍颔首示意。
  陆焚如立刻低头,抱着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同样变冷的手,力道很轻,慢慢摸他的耳朵:“焚如。”
  他师尊看了他一会儿,自己先笑了,靠着他的手臂咳了咳,舒尽胸腔冷气,瞳孔渐渐透明。
  他师尊点点头,温声说:“世间种种,能应对了。”
  陆焚如在这话里发抖,这毛病大概改不掉了,哪怕脸上定住笑,眼泪也一样往外涌。
  他在世间行走百年,已经能把茶泡得很好,温润醇厚的茶汤正好解酒。
  祝尘鞅慢慢咽下一口,眼睛里笑了笑,在他怀里从容化散,万千金光融入天道。
  ……
  这梦也很好。
  太好了,这是他第二喜欢的梦。
  第一喜欢的……是多年后了。
  再度突破、碎裂虚空的妖圣,其实还没太弄清楚,这是不是梦。
  他还攥着师尊给的第一百零八块小铁片,铁片没有消失、没有变化,没有化作一堆粉末尘灰。
  那么这大概不是梦。
  陆焚如紧紧抱着他的刀,走在传闻之中,更在上九天之上的天阙,跟着红线走。
  他看见一家很眼熟的客栈。
  客栈老板在钓鱼,身边的茶水和他泡的一模一样,钓竿是他打劫了巫妖两族至宝做的,盘古玉髓晶莹剔透,线是扶桑神树喂养的天蚕丝。
  他看见越来越多他藏在识海里的东西……桃花树,温泉,离火园的炼丹炉,他自己学着做的战神糖人。
  狼灵伏在老板身边,被摸脑袋摸得舒服至极,惬意晃着尾巴……没来得及打滚,就被拎着脖颈揪起来。
  陆焚如拎着这头破狼,沉默地盯着一双泪汪汪的黑眼睛。
  他怀里的刀忽然当啷一声响。
  他师尊给他的刀,从他怀里的刀鞘挣扎两下,自己把自己拔出来,毫不犹豫长腿就跑,咻地钻回老板的袖子里。
  陆焚如:“……”
  胆子最大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这百年间的每一场梦,都是师尊陪着他做的。
  但这无疑不是他想象里见师尊的造型。
  堂堂妖圣,一只手拎着狼灵,一只手抱着空刀鞘,动也不会动,木木愣愣站着,看着那双透了笑的眼睛。
  他师尊不用再被神力束缚,眼睛原来是琥珀色的。
  比蜜蜡和日光都更稳重的颜色,一样暖,从容柔和,看向他的视线……无疑不是久别重逢。
  不是久别重逢。
  “……师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悸颤得厉害,吐字吃力,他自己都听不大清:“怎么……”
  “这个。”他看见他师尊拿出那把黑漆漆的假刀,“你不还我,我走不了。”
  祁纠收好假刀,放下钓竿起身:“只好跟着你,进梦里过过瘾……酒很好喝。”
  祁纠说:“茶也很好,回家再泡一壶。”
  陆焚如张了张口,发不出声,有种恍惚着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卷着他,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师尊……”他听见自己轻声说,又或许根本没出声,“我想哭。”
  陆焚如说:“我想哭。”
  他喘不上气,胸口坚冰化水,装不下那么多水,淹到头顶,眼睛胀痛。
  他看见他师尊点了点头。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笑,比任何一场梦里都清晰,都好,都叫他挪不开眼。
  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祁纠点了点头,朝他抬手,说:“来。”
  第95章 我喘不上气。
  凌晨到天亮之间, 总会有那么一段,天色最暗。
  湖水是冰冷的。
  视野暗淡,枯黄的野草杂乱无章,熹微天光反射在水面上, 光滑如明镜。
  在这一片仿佛沉睡的静谧里, 显眼的红点落进草丛, 懒洋洋拨了拨。
  ——任何屏息凝神、一眨不眨盯着直播的人都清楚, 这是狙击镜的辅助瞄准装置。
  屏幕前有人重重叹气。
  叹气的人越来越多,评论也闪烁着滚动。
  「……这一批也全灭?」
  「行了, 都别看了……又全军覆没, 全员回去重修吧。」
  「就没一个人能干掉他?杀他一次也行啊!」
  「再怎么也是帝国舰队的前负责人,就算是个beta, 实力也摆在那,确实强得离谱。」
  「少来,他都退役多久了?一个逃离战场的胆小鬼、懦夫,居然还能神气到现在?还赖在帝国军校这种重要的地方,负责毕业考核?」
  「有什么办法?这一批Alpha学员已经是成绩最出色的, 不还是没有人通过吗?」
  ……
  智能监测的摄像机跟着拉近, 又一个满脸糊着泥巴、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沼泽里的学员僵在原地, 三秒钟后,背上冒起象征淘汰的青烟。
  考核结束,直播也到此为止,只剩下个相当惨烈的“全员未通过”标识, 挂在漆黑的画面上。
  祁纠收起枪, 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草灰, 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今天土豆打折,还有星兽肉。”系统在星网上冲浪, 发现了个限时打折的优惠,“多买几斤?晚上炖汤吗?”
  不等祁纠回答,那个极不甘心的Alpha学员豁然跳起,身体瞬间强化到极致,一拳直冲他捣过来。
  祁纠正在解迷彩服的领口,让过甩飞的泥巴,握住那条手臂,单手一扯一送,来势汹汹的人影瞬间失去平衡,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买。”祁纠揉了揉手腕,给趴在地上的学员身上放了朵野花,“再买点红葱。”
  他手上沾了泥,走到湖边蹲下来,撩起些湖水洗了洗。
  ……
  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一段时间。
  这是个星际世界,设定也很常见——在原本的性别基础上,又分化出第二性别,Alpha、Beta、Omega。
  祁纠这回的身份,是帝国舰队的前负责人,也是军事学院的教官。
  再加个前缀……大概是被流放到帝国军事学院当教官,正在服刑、相当贫穷,需要自己做饭的前负责人。
  祁纠蹲在湖边,一边洗手,一边在意识里和系统挑选食材。
  察觉到喉咙处的震动,他在颈侧点了下,一道深蓝色的环形电子镣铐就沿着他的指尖浮现,悬浮在他颈间。
  镣铐连接军方的暗网,另一头有人说话,声音通过骨传导,稍远些就听不清。
  “考核结束。”祁纠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学员,“活着,可以派急救艇来。”
  系统凑过去,跟着听了听。
  镣铐另一头的语气颇为严厉,提醒他们作为教官,有义务保护和处理受伤的学员。
  祁纠:“处理了,我献了花。”
  镣铐的另一头:“……”
  考核持续了三天三夜,这里已经是地图的边缘,最近的急救艇赶过来,也要半个小时。
  电子镣铐没了动静,对面大概已经离开通话区域,匆忙赶去调拨急救艇了。
  祁纠收起这道深蓝色的圆环,让它恢复成硬币大小。
  这是用来监控和管束重刑犯的电子镣铐,必要时,也能用来拷问重刑犯。
  他们这次的身份叫提尔·布伦丹,不过这名字已经被抹去,不再享有与之相对应的公民权益。
  这样严峻的处罚,当然不是“逃离战场的胆小鬼、懦夫”这么简单——就在三年前,在提尔·布伦丹的指挥下,帝国舰队遭遇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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