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不疼了。”应时肆低声说,他用力攥了攥膝盖,“我自己走,你带路。”
  代理人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别逞能。”
  “你的健康状况,和我的工资挂钩。”代理人说,“请尽可能配合。”
  应时肆皱紧眉:“扣多少?我补给你。”
  代理人稍一沉吟,说了个数字。
  应时肆:“……”
  干这行的是抢钱吗?!
  系统也听得挺震撼,在后台问祁纠:“有这么多?这么说都不违规?”
  “不违规。”祁纠分心回答它,“遗嘱也是我写的。”
  系统:“……”对。
  代理人的报酬由委托人决定,委托人跟代理人是一个人,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就太多了。
  祁纠要是下手狠点,甚至能把留给狼崽子的财产再套回来,然后再给应时肆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钻空子,拿个双份提成。
  祁纠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能吗?”
  “不能。”系统快速确认了一遍,有点遗憾,叹了口气,“不过……照这么看,澜海的人警惕一点是对的。”
  毕竟应时肆完全不了解这里面的运作,前段时间才开始学习接触。
  代理人要是有这个心思,能钻的空子实在太多了。
  一公里的路确实不怎么长。
  系统还在惋惜提成,祁纠已经把人送到别墅门口。雪相当识相地眼见着越下越大,被风卷着,已经在院子里堆出了个小雪窝。
  应时肆被他放下来,扶着门框,在台阶上站稳:“怎么回去,能打到车吗?”
  祁纠扶了下眼镜,客气地摇头:“打不到。”
  应时肆:“……”
  系统:“……”
  也没有问题,毕竟代理人严肃冷淡、一板一眼,问什么答什么——这种天气开车已经挺危险,暴雪预警都发布到橙色了。
  应时肆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不透情绪,一只手扣住门框,指节已经泛出隐隐青白。
  “快,再卖卖惨。”系统帮忙出主意,“你本来想去住酒店,但钱包……钱包没丢,身份证没在身上。”
  系统已经给他查了:“最近的酒店离这五公里,你还得再走过去,要么就去酒吧街住八十块钱的小旅店。”
  那种小破旅店,又吵又闹、条件又不好的,说不定还会被几个不开眼的混混打劫,不得不动手。
  况且今晚走的路也太多了,就算系统挑了个挺不错的假腿,也不能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既然都已经把人背回别墅了,最合理的当然就是趁着雪留宿下来。
  祁纠其实也做过类似的计划,但这会儿站在风雪里,看着脸色也苍白的狼崽子,还是临时修改:“算了。”
  系统愣了愣:“为什么?”
  “对他来说太困难。”祁纠回答它,“不急在这一时。”
  对应时肆来说,这幢别墅是好不容易絮好的窝,只要藏在里面,不论高兴还是难过,都是安全的。
  被带回别墅那天开始,应时肆有了家,这个家过去属于两个人,七天前变成了一个。
  这里面的一切狼崽子都熟悉,在一切都还没缓过来的时候,立刻用陌生的部分侵入其中,的确是件艰难过头的事。
  应时肆并没做好准备,这么快就邀请一个陌生人进家门。
  祁纠给系统发消息:“帮忙变点雪。”
  系统这回领悟得挺快,迅速变成一大坨房檐上的积雪,在风里晃了晃,结结实实砸在祁纠家狼崽子的脑袋上。
  应时肆猝不及防,被冻得愣在原地,抬头看了看。
  祁纠把雪拂掉,合理地碰了碰狼崽子的头发,把翘起来的地方弄顺。
  应时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瞳孔黑得像是极夜,那些雪也像是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回家吧。”代理人说,“雪下大了。”
  “附近有个酒店,我去住一晚,不算太远。”
  代理人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祁纠准备回酒吧待一晚,转身下台阶,走到第三个台阶,衣摆被冻得僵硬的手攥住。
  应时肆盯着他的腿。
  “你知道这扇门的密码吗?”应时肆说,“我不记得了。”
  祁纠知道,但这不是代理人的职权范围。
  标准的答案并不是回到家门前,揽住狼崽子的肩膀,握着他的手,一起把正确的密码输进去。
  真这么做,被弹出这个世界,再要找什么合适的容器,就只靠系统英勇紧急杀过去堆个雪人了。
  应时肆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影。
  有某一瞬间,他生出错觉,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像是变成了琥珀色的。
  可这种错觉常见,他最近心神不宁,常常会出现各种幻觉,等缓过神来,就会发觉那依然只是格外平淡冷静的眼睛。
  “您有钥匙。”代理人示意他颈间的红绳,“这扇门也可以用钥匙开锁。”
  应时肆的喉咙吃力动了下,没说话,慢慢松开手。
  他看着那个影子离开,走进风雪,冻僵的手指摸索着找到红绳,慢慢解开领口,正要把钥匙拉出来,忽然怔住。
  ……不对。
  钥匙藏在衬衫里,没露出来过。
  应时肆学会了把衬衫的扣子全系上,一颗都没解开……扣得很严。
  严丝合缝,哪怕酒吧里打架的时候,有人拽了他的红绳,也因为被领口卡住,没能把钥匙拽出来。
  存在一种可能,是代理人的工作认真到已经了解过之前发生的事,知道他在秀场发生的冲突……应时肆在考虑这种可能,但他必须也得同时考虑另一种。
  必须考虑另一种,应时肆摸了摸衬衫口袋,碰到里面折起来的一小张纸。
  那张纸上的字清俊利落,给他写,先生出趟门,要不了很久就回来。
  很快。那张纸给他写,记得开门。
  ……
  祁纠没走出多远,就被一只追上来的狼崽子捉住,不由分说拖回了别墅。
  “对不起,规矩有点多。”应时肆摸着红绳,把钥匙拿出来,打开门,“你只能住一楼客房,什么都不能动。”
  他低着头,把祁纠扯进玄关,把那扇门关上,隔住风雪:“不能坐沙发,不能动衣柜,冰箱里的山楂不能动,糖也不行。”
  祁纠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糖也放冰箱了?”
  “……”应时肆用力抿了抿泛白的唇角,垂着视线,不回答这种重点模糊到没边的问题:“今晚雪太大,你明早走,我叫车来接你。”
  他听见代理人客气的道谢声,松开手,慢慢攥了攥手指。
  遗书日历今晚在楼上跟他睡,明天再放在玄关鞋架上。对方的身份还不确定,万一弄错了,这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东西。
  处理……遗物的时候,澜海的人把轮椅送回了别墅,还放在二楼。
  应时肆本来还在犹豫,是睡在楼上,还是把轮椅推下来陪他睡沙发,现在也彻底不用犹豫了。
  “你去洗漱,用右面的浴室。”应时肆说,“有一次性睡袍,别的也有,你吃饭了吗?”
  代理人点了点头。
  应时肆攥了两下手指,他实在找不到什么还能说的,匆匆点了下头,就快步上了二楼。
  ……
  祁纠并没急着去洗漱,只是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
  “你家狼崽子在盯着你。”系统给他剧透,“栏杆边上藏着呢,藏得挺好。”
  只要跟雇主待在一块儿,代理人的人设就变得相当有局限性,这么被观测也算——哪怕就只有他们在一楼,也得照旧守住规定的人设。
  祁纠发现了,挽起袖口,去洗了洗手:“不要紧。”
  夜半三更,寄人篱下,外面大雪纷飞,收留他们的雇主还刚走了五公里、打了场架。
  做碗阳春面回报一下不过分。
  祁纠打开冰箱看了看,按照之前留下的吩咐,总裁助理赶在应时肆回来之前,已经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
  糖还真放冰箱了。
  系统飘过去,戳了戳冻得梆硬的灶糖:“这样好吃吗?”
  “也可以。”祁纠说,“费牙。”
  再确切点的位置是挂钩,学名叫颞下颌关节,硬啃这种糖容易掉下来,还要找人帮忙安上。
  系统想偷一块,想起应时肆的警告,还是没有动手,飘回祁纠身后。
  应时肆已经有很多天没吃过这个……祁纠忙代理人那边的壳子,系统跟了几天,不得不承认,祁纠的策略确实是正确的。
  至少在吃了一口阳春面,就冲进洗手间吐得翻天覆地以后,应时肆还有别的可选,可以吃番茄牛肉面和雪菜肉丝面,也能吃糖三角跟豆沙包。
  不能吃灶糖了,也还能吃别的糖,至少润喉糖应时肆还能吃,还会切下来半颗,含在嘴里慢慢等着它化。
  因为祁纠留下来的记忆相当有限,所以应时肆的人生并没被彻底占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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