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他推着祁纠出去透气,在走廊里慢慢走了一圈,到尽头的小露台看了看景——这层是专属楼层,没有其他人上来,四处都很清静。
  小露台能俯瞰半座城市,办公室的确很高,下面的人都成了火柴棍大小。
  透明的玻璃穹顶蒙了层雾,天色有些灰暗,云压着云层层叠叠,让人喘不上气,像是又要下雪。
  祁纠靠在轮椅里,闭着眼睛养神。
  应时肆站在轮椅后面,看着椅背上挂着的那个红色的塑料小福牌。
  “……吵一架?”系统快被这个气氛压瘪了,“要不你俩吵一架,吵一架算了,我给你家狼崽子来一针。”
  应时肆本来的脾气,看见祁纠背地里弄这种东西,肯定要炸毛的。
  说不定还真会像那个半真半假的剧本——失控的小白狼低吼着,把狼王按在什么地方龇牙,最后滚成一团了事……
  真这样也行,除了祁纠这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也没什么别的大问题。
  最多就是换壳子的原因离谱了点。
  至少气氛不会像现在这样,凝滞得仿佛空气都不流动,缄默成了结在窗户上的冰花。
  系统叹了口气,来回琢磨这两个人,甚至有点想砸块玻璃。
  祁纠把他们家狼崽子教得太像样了……也有坏处。
  金手指植入得太成功,应时肆已经不会再这么做,失控的烈性不冲着祁纠发泄,全被吞回胸膛里压着,仿佛不存在。
  可存在的毕竟存在,这么压抑僵持着,伤人伤己。
  “想想办法。”系统跟祁纠商量,“再教教他,你再教教他。”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这么谁都不理谁算是怎么回事呢?
  系统截了张图,提醒祁纠:“这黑化值可不太稳当了。”
  应时肆只是在祁纠身边乖,满心高兴地赖着当个狼崽子……在外头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先生”这么根准绳勒着的时候,应时肆依旧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真要归根结底,应时肆愿意做好人,无非是因为想让祁纠高兴而已。
  现在吞下去的情绪越多,等那一天真到了,应时肆越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祁纠在后台给系统弹了个句号。
  系统挺惊喜:“想出办法来了?”
  “试试。”祁纠也是第一次尝试,在内线给系统发消息,“帮我调个数据。”
  系统看见具体数据,愣了愣,还是照做,调整了祁纠的身体状态。
  应时肆低声说:“先生?”
  这种直觉叫系统都惊诧——它刚调完数据不到一秒,祁纠这儿的反应都没全上来,站在轮椅背后的应时肆居然就察觉到了不对。
  应时肆绕到轮椅前面,蹲下来,握着祁纠的手,去摸他的额头。
  冷汗是来不及出了,系统刚泼了点地下水,一片湿冷,祁纠的额发都湿了一片。
  应时肆的脸色瞬间变了,仓促站起身,想查看祁纠的状况,那只手却被轻轻按住,动弹不得。
  应时肆胸口急促起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他反握住祁纠的手,把声音放轻,反复叫了好几次“先生”,才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张开。
  应时肆摸了摸他的脸,那双眼睛就跟着微微笑了下,那笑意很像是真的——很唬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但应时肆不信他刚才看见了自己。
  有那么几秒钟,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仿佛连风都是静止的。
  祁纠摸了摸他的下颌,很轻,手上的力道也一如既往:“回去吧。”
  应时肆咬紧了牙关,他恨不得咬死自己,或者去吻祁纠。
  可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出,他温顺地答应下来,起身推着轮椅,回到祁纠的办公室,把门关好。
  祁纠自己操控轮椅,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很薄,其实没什么内容,就是最简单的部门季度汇报……应时肆站在边上,都被迫跟着看懂了上面写的内容。
  但祁纠还是拿着它,像是在看,慢慢翻页。
  纸页轻微地“哗啦”作响。
  在祁纠把文件翻到第三次,还想再从头看一遍的时候,应时肆终于再忍不住,握住那只手。
  祁纠仰起头,没等说话,就被狼崽子俯身罩住。应时肆抢走那份文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它,强忍着不把这破东西揉烂。
  祁纠抬手,落在应时肆脑后,轻轻抚了抚。
  这样的安抚显然效果欠佳,应时肆撑着办公桌和墙面,把祁纠的轮椅拦开,解开祁纠的衬衫,低头一口咬住他的脖颈。
  应时肆攥着祁纠的手腕,呼吸急促激烈,炽烫的气流灼在祁纠颈间的皮肤上。
  “告诉我。”应时肆低声说,他咬着祁纠的喉咙,发声有些含糊,嗓音却像是溢出岩浆,“先生,你怎么了,告诉我。”
  祁纠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不舒服。”
  “头晕,看不清东西,可能是情绪不好。”祁纠摸了摸狼崽子的后背,“哄哄我?”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温和,仿佛在困着他的狼崽子却像是叫铁蒺藜剐在脊背上,打了个悸颤,筋骨力道弱下来。
  应时肆松开他,稍稍放开祁纠的手腕,抬头看着那双眼睛。
  应时肆一点都看不出,可他的手已经伸出去,抱紧祁纠。
  他抱着祁纠,生涩抚摸先生的后背,他不知道别的办法,就一遍接一遍不停地这么做。
  “对不起。”应时肆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
  应时肆用力咬了咬腮帮,咬得嘴里都是血腥气,才总算稍稍好受:“我不该闹脾气,我——”
  祁纠挺赞同地点头:“是啊。”
  系统:“……”
  应时肆都被这个回答打断了思路,愣怔了两秒,迎上那双眼睛里慢悠悠的笑,有些回不过神。
  “吓唬你的。”祁纠说,“狼崽子,长本事了,不理我。”
  应时肆张了张嘴:“……”
  祁纠笑笑:“好了,出去绕绕,别跟我闷着了。”
  祁纠得正经办公,不能跟他闹了,处理正事还是得心无旁骛,不能放个狼崽子在身边分心。
  应时肆可以去下面茶水间找点吃的,饼干不错,快过年了,采买还多放了不少糖。
  狼崽子去扫荡一圈,帮他弄几块糖上来,巧克力也行。
  这话滴水不漏,应时肆还没缓过神,已经被哄着出了办公室,愣愣站在了走廊里。
  应时肆看了看掌心,心神不宁地往电梯走。
  他还是觉得不对——那些冷汗不像是假的,那一瞬间里,他看见的那双眼睛也不像。
  腮帮里的软肉被咬破了,一碰就钻心的疼,应时肆却更反复抵着它,眉头蹙得更紧。
  应时肆停下脚步。
  他忽然往回走,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屏着呼吸心跳轰鸣,小心推开办公室的门。
  祁纠静静伏在桌上,没在办公,一只手垂着。
  应时肆扑过去,跪在轮椅前抬头,发现祁纠醒着,只是视线没有落点,身上的冷汗像是水浇。
  “先生。”应时肆用力抱稳他,“先生,握我的手。”
  祁纠的呼吸很轻,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不着力,没有反应。
  应时肆现在只想咬死自己了。
  他环顾四周,抱着祁纠直奔办公室相连的小休息室,让祁纠半躺下来,爬上狭窄的单人床。
  “先生,先生……是我错了。”
  应时肆紧紧抱着祁纠,贴在他的颈窝,一遍一遍重复:“别这样,先生,你别这样,你生我的气,骂我都行……”
  他是疯了,居然因为这种事闹脾气?
  不就是遗嘱,祁纠愿意立多少就立多少,没事写着玩儿还不行了?
  多大点事?!
  先生自己的遗嘱,先生愿意写就写,就算叫他帮忙念都无所谓,他这是在这闹得什么——
  “……想什么呢。”
  被他抱着的人慢慢动了下,恢复知觉,笑了笑:“没生你气。”
  应时肆倏地抬头,握紧祁纠的那只手。
  祁纠的嗓音有些沙哑:“……这么快,饼干没了?”
  应时肆胡乱点了几下头,揽着他的后背:“先生,哪儿不舒服?”
  “头晕。”祁纠说,“给助理打电话,内线,零二五,叫他再买点饼干。”
  应时肆小心地帮他按着太阳穴,学着祁纠的力道,缓缓推拿穴位:“我一会儿就打,先生。”
  祁纠闭上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应时肆也躺下来,拿枕头把他垫高些,爬过去抱着他。
  “先生。”应时肆小声说,“你是不是还是不开心?”
  应时肆握着祁纠的手,低声说:“你打我两下,我犯浑,你揍我两下,多揍几下也行。”
  祁纠笑了笑:“胡闹。”
  “没不开心。”祁纠把手收回来,“这叫‘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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