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祁纠配合着想了想:“讲讲腊月初八。”
  应时肆愣了下。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祁纠揉了揉狼崽子的下巴,语气像是温和随意,力道却相当柔和,“讲讲小时候的事。”
  狼崽子这么长大,没人罩着没人护着,生日不可能好过。
  少不了眼巴巴看着人家有自己没有——没有家,可不就没地方要。
  祁纠说:“往后咱们都补回来。”
  应时肆被那只手轻轻摸着,又酸又软,从喉咙软到胸口,再一路往深里进。
  有祁纠这句话就够了,他不要“补回来”,他要“往后”。
  要没完没了的、过不完的“往后”。
  应时肆快过生日了,他不知道这能不能当愿望许,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求这个,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小时候有意思的事,讲给祁纠听。
  他给祁纠的旧伤上药,讲自己跟大狼狗打架、跟大鹅打架、跟一群暴脾气的喜鹊打架。
  讲自己爬树掏鸟窝,去芦苇荡里掏野鸭子的蛋。
  讲赶集的时候有什么新鲜东西,讲他摘了一堆野果子去卖,结果甜倒是甜,把人吃得满嘴黢黑,回来找他算账。
  讲他被人追了五条街,跑得那叫一个快,不光人追不上,狗都追不上,被他引着上房下田钻泥塘,撞翻了三垛柴禾,累得趴在田埂上狂喘。
  后来那几条狗看见他就躲,硬是假装没看见,说什么也不肯再追着他跑了。
  ……
  应时肆自己半点没察觉,他尽力把这些讲得生动有趣,从一开始的结结巴巴憋几句干巴巴的话,到后来越来越流畅、越来越自如。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说话对他来说,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祁纠的呼吸逐渐平缓,微偏着头,慢慢睡熟了。
  应时肆又多念叨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下话头。
  这里的冬天干燥,在这种蒸过药的湿润环境里待一段时间有好处,但也不能过久,否则容易中暑。
  应时肆给浴室稍微通了通风,又怕祁纠着凉,仔仔细细盖了用热风烘着的浴巾,摸了摸祁纠的脸颊和额头。
  他隔着眼罩,小心翼翼地用手摸祁纠的眼睛,在心里许愿,让他也一起掉进祁纠的噩梦里。
  什么噩梦都不要紧,什么噩梦都带上他。
  他帮祁纠龇牙,他可会打架了。
  /
  又过了三天,应时肆必须得出门,去跑那个通告。
  这几天的突击练习挺有效果,狼崽子彻底找着了感觉,不用念叨着“现在是抱”、“现在是被抱”这种离谱口诀,找肌肉跟发力点了。
  至于必须得出门,不能再磨蹭拖延……在系统成功翻出了家里密码锁的机械钥匙以后,问题也迎刃而解。
  狼崽子乖乖蹲在轮椅前头,让祁纠往自己脖子上挂拴了红绳的钥匙,眼睛锃亮,尾巴眼看就快抡上天。
  “要去五天。”应时肆掰着手指算,“四天半……我自己买火车票回来。”
  ——再怎么也没法更压缩了,去跟回来就各要半天时间,都不能占活动天数。
  中间的三天是主办方定的,两天T台一天活动现场,都要拍摄,还有直播,唯一能缩短的时间就是回来的飞机。
  应时肆打算买连夜的火车票,凌晨到火车站,一路跑回来。
  能比飞机节省半天,提前整整半天回家。
  狼崽子想一想就盼得要打滚。
  祁纠帮他把红绳栓好,衣领整理妥当,叫红绳稳稳当当藏进去:“买商务座,打车回家,给报销。”
  应时肆脸上热腾腾,尾巴快要摇晃上天:“嗯。”
  他在心里想,不买祁纠也不知道,不如把这个钱省下来,偷偷给祁纠买新年礼物。
  应时肆不想只是花祁纠的钱——哪怕知道祁纠相当有钱、有钱到可能花不完,也是一样的。
  拿祁纠的钱给祁纠买礼物,这有什么意思,一点都不心诚。
  应时肆在心里打定主意,也不告诉祁纠,仰着头问:“先生,非得去上班吗?快过年了。”
  应时肆还以为大老板都不用上班,只要待在家里就有钱。
  “做这行,就是这时候忙。”祁纠示意狼崽子把外套口袋张开,给他装一个一个小纸包的灶糖,“过上年了才清闲。”
  休这一个星期的假期,是因为大雪影响交通,也严重影响这具身体的状况,不如索性居家休养。
  现在雪快停了,眼看着日常秩序就要恢复,公司正是忙的时候,也不能老待在家里。
  应时肆这不也是,越到腊月,要跑的通告就越多。
  按着金手指的进度,临近年关那段时间,其实还有个不错的剧给他拍——在原剧情里,这是封敛给应时肆的“大棒加甜枣”之一。
  有个剧组临时撤了个演员,戏份全删,偏偏年后就要上映。导演急得火上房,封敛就把应时肆弄了进去。
  本意是好好折腾应时肆一顿,打磨打磨这条野狗身上的烈性傲气。
  毕竟要说专业技巧,这时候的应时肆其实还半点没有,就连身材也因为吃苦太久,瘦得不带一丝赘余,穿什么都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
  除了脸好看,气质特殊,剩下的就挑不出什么长处了。
  台词演技一概不行,应时肆全程对着绿幕演,连能带着他入戏的人都没有,生涩吃力地硬生生憋完了独角戏。
  但毕竟应时肆是主角,主角就是有自己的运气在。
  这种临时补漏,多半是因为演员本身惹了什么天大的事,本来话题热度就高。
  这么一大坨流量砸中了应时肆,去挑刺的人在一堆吐不完的槽里,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一句……脸不错。
  这也就够了。
  毕竟这个年头,有了争议度就等于有了流量,有了流量一切都好说。
  后来应时肆蛰伏在封敛身边,学了隐忍学了伪装,也阴差阳错有了演技……慢慢就什么都会了。
  这么久了,应时肆时不时接几部戏拍,甚至还能得到“演技精湛”、“深藏不露”的评价,也成了个还算不错的演员,有了几部代表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老有人拿他当初那部独角戏出来,怀念那个时候演技差到离谱,却偏偏眉目锋利、生冷悍野不知收敛的少年人。
  ——这是腊月初八以后的金手指,二十岁的事二十岁再说。
  祁纠敲了敲狼崽子的额头:“好了。”
  来送应时肆去机场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好歹也是澜海传媒总裁的人,艺人部直接派了个部门经理跟着去,各个环节都有人打点照应,提前安排妥当,不至于让狼崽子受委屈。
  应时肆还不知道过了生日又得出门,光是这五天就够舍不得了,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抓着轮椅不放手。
  狼崽子硬邦邦地晃着尾巴:“复……复习。”
  祁纠忍不住笑了,调整了下身体数据,把咳意压下去:“来。”
  应时肆的航班早,现在外头天才蒙蒙亮,狼崽子本来蹑手蹑脚打算出门,没想到祁纠醒得比他还早。
  早归早,祁纠还没换衣服,身上还有放松的倦意。
  扑进轮椅里的狼崽子不松手,严严实实抱着他,脸颊贴着柔软宽松的家居服,小心翼翼地斟酌力道。
  “睡个回笼觉,先生。”应时肆抱着他,让祁纠靠在有落地灯、取暖器、大号靠枕和好几条绒毯的沙发里,“睡醒才准出门。”
  祁纠笑了笑,摸摸狼崽子的耳朵,阖了眼微微点头。
  应时肆大着胆子这么说了一句,外头硬撑着不虚,心里已经咚咚直跳,脑袋都不敢抬。
  沙发相当宽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半点不局促。
  应时肆给祁纠盖好毯子,发现祁纠已经抱着靠枕闭上眼睛,就闭牢了嘴,一点也不出声打扰。
  一只狼崽子对着靠枕,无声龇了龇牙,耳朵尾巴又没精打采耷拉下来。
  再不舍得还是要走。
  他得出门,得挣钱,还得变厉害。
  厉害了先生会高兴,应时肆很想让祁纠高兴。
  凡是祁纠会觉得高兴的事,应时肆都忍不住想去做,还要卯着劲,能做多好做多好。
  他要能理直气壮地守在祁纠身边……来一个咬一个。
  应时肆磨牙霍霍,打起十二分精神,攥着钥匙,拎着大号行李箱,轻手轻脚出了门。
  ……
  系统在缓冲区等祁纠涮火锅。
  这些天光是导入数据就够耗能量了,祁纠的要求还挺高,还得时刻调整身体状态,免得吓飞一只狼崽子。
  精打细算了这么些天,能撑到今天早起送应时肆出门,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
  “真要立遗嘱吗?”系统还有点犹豫,这东西确实提前立了妥当,毕竟还得找律师,找公证处公证,确实还要费些功夫。
  立遗嘱本身倒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这事一旦让祁纠家狼崽子知道……系统不太敢预料接下来会不会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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