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不擅长装修。”祁纠说,“术业有专攻。”
  祁纠对生存质量的要求就是能活,要他徒手搭个小木屋,弄得舒服暖和能住人,这倒是没任何问题。
  但絮窝不归他管,就算是很久以前,絮窝这活也是狼崽子的。
  应时肆把那些支票攥在手里。
  ……这上面都签了名、盖了印章,随便他填数字,就能生效。
  拿了这个,他以后就跑得更容易了。
  应时肆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测试……他希望是。这样他就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弄走封敛的钱,在这人暴怒着回过神来之前,拍拍屁股逃之夭夭。
  应时肆这么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祁纠是怎么“暴怒”的,没说话,把厚厚一摞支票折了折,草草揣在口袋里。
  这会儿工夫,祁纠其实已经有些精神不济,靠在他身上阖目养神,呼吸渐渐变得轻缓。
  被应时肆的动作牵扯,轮椅里的人跟着醒过来,睁开眼睛。
  应时肆算是彻底不信他的话了:“睡不着?”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笑了下,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顺着颈后向下拢,将应时肆揽进怀里。
  一只狼崽子撑着轮椅,被圈进怀里,抱了个正着。
  这个距离太近了,应时肆不适应,险些就要挣动,又生生忍住。
  ……他挣了,祁纠是真会松手的。
  应时肆绷着肩膀,一动不动地贴在祁纠胸口,他听见这人夹着轻咳的轻促呼吸声,就忍不住小心顺抚祁纠的背。
  应时肆忍不住猜测:“你一个人,也会觉得不舒服,是不是?”
  这话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思索,这种思索看来并不容易,没多久就叫微眩的倦色盖过去。
  应时肆被他抱着,双手扶住祁纠的身体,察觉到这人渐渐向下沉,连忙将人抱实。
  祁纠换了家居服——这人的家居服也都是极保守的款式,外面再搭上件厚睡袍,恨不得比衬衫露的还少。
  应时肆扶着祁纠,帮他把轮椅推回房,严严实实拉上窗帘,挡住外头几乎是狂魔乱舞的树影。
  窗帘拉严、灯再打开,这卧室倒也不至于有多阴森。
  应时肆小心地扶祁纠上床睡觉,中间这人又醒了一次,但没再跟他说彬彬有礼的“有劳”,只是撑着应时肆的手臂,很熟练地把自己挪到床上。
  “你晚上……有时候,跟白天不一样。”应时肆替他盖上被子,趴在床边轻轻摸祁纠的脸,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
  倒不是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只是晚上有些时候,祁纠的话会明显变少,视线的落点不一定在他身上,有时候会很模糊。
  这时候的祁纠,显得比白天更不设防,那种透彻的清晰暂时被隐藏,让应时肆总是放心不下他。
  “是一种心理问题,叫‘闪回’。”祁纠想了想,“会不定时发作,因为我的个体情况,晚上发作的情况多。”
  应时肆听不太懂,但想来抱着能好受些,他把晚上和病发的祁纠和平时分开,踢了拖鞋爬上床。
  管他什么问题,反正现在他在呢。
  他可以陪祁纠说话。
  应时肆抱着祁纠,慢慢替他按摩在轮椅里坐僵了的腰背,顺抚祁纠的脊背,给他讲自己出去长的见识。
  “火车很快,说跑就能跑。”应时肆说,声音越来越含糊,“两个小时……我能跑得你再也找不到。”
  祁纠相信:“嗯。”
  困懵了的狼崽子张牙舞爪:“天涯海角。”
  祁纠相信,摸了摸狼崽子的后颈,拉过被子替他盖上。
  应时肆在梦里周游全中国。
  大半夜跑上二楼、操心照顾人的狼崽子,困得眼皮一坠一坠,缩在祁纠怀里,一不小心就睡熟了。
  /
  翌日一早,应时肆先醒。
  短暂的“请假”结束,他们在白天恢复针锋相对。
  比坏金主先醒的狼崽子相当骄傲,一大早就穿上羽绒服,大摇大摆出门,去买蜂蜜和新便签纸。
  祁纠换好衣服,来到客厅,发现窗帘全被严严实实拉着,一点光也不透。
  灯倒是开得通明,连浴室的浴霸都开着。
  “天气特别不好,多云,有雪,别开方框……可能是说落地窗。”
  系统举着张支票,努力分辨应时肆的狗爬字:“大风蓝色预警,西北风七到八集,集写错了……”
  祁纠把写满了铅笔字的支票接过来,对着光看了看:“家里能写字的纸少到这个地步了?”
  “也没有。”系统其实看了应时肆的心路历程,“他不想翻你抽屉。”
  应时肆过去从没觉得偷东西有什么不好。
  这世界没好好对待他——没人教他,没人养他,他自己乱七八糟活。
  这么个活法,有什么规矩好讲。
  在火车上,应时肆看着用祁纠的钱买的一编织袋家当,穿着祁纠的羽绒服,嚼着祁纠的钱买的灶糖……心里第一次难受得要命。
  这种难受叫他自己想不通,
  祁纠甚至答应了让他花这些钱,也不会过问他是怎么花的。
  应时肆几乎可以随便支配这些钱。
  到了这时候……攥着大把钱的应时肆,居然反倒觉得烫手,整个人都坐立难安了。
  应时肆在心里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但就算这样,他在客厅绕了好几圈,还是没碰任何一个抽屉,找了根铅笔头,在支票上写了给祁纠的留言。
  应时肆给祁纠留言,告诉祁纠,自己去买蜂蜜和便签纸,很快就回来。
  祁纠如果醒了,就等一等他,他回来煮阳春面。
  这种面要现煮现吃,热腾腾地吃满头汗才舒服。
  要是祁纠低血糖头晕,就吃一点灶糖,这东西甜甜的,一点一点慢慢嚼,可好吃了。
  狼崽子话碎到不行,一张支票差点没写下,最后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挤在角落里,写着“速归,勿念”。
  ——买蜂蜜是祁纠要的,便签纸是合理采购需求。
  他这是公务出差。
  这回抓着钱出门的狼崽子,穿着合身的羽绒服,在阴沉到云层快压下来的天色里,一样走得昂首阔步。
  祁纠刚下单一批应时肆能穿的衣服,顺便给应时肆买了个手机,接过系统的望远镜,看了看雄赳赳气昂昂的狼崽子。
  按照剧情,等再过几天,这场雪停了,应时肆有个T台要走。
  系统觉得这就挺不错:“走得多好,跟去打劫似的。”
  祁纠笑了笑,把望远镜放下,倒了杯温水,把今天的药吞下去。
  雪越大,这具身体受过伤的地方就越难熬,今天祁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伤疤一热一热地跳痛麻痒,身上也有点低烧。
  祁纠吃了镇痛片和退热药,还挺有闲情逸致,去浴室开着的浴霸底下晒了会儿人工太阳。
  “要不还是雇个护工?”系统琢磨,又觉得苦恼,“也不好办,要是有了护工,应时肆可能就真跑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
  应时肆放不下心的,是这么个住在别墅样板房里、生活单调乏善可陈,可能把自己饿到低血糖晕过去的家伙。
  有了护工,祁纠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顾,能生活得很妥当,用不着一个青涩莽撞、笨手笨脚的狼崽子。
  祁纠倒是不介意应时肆跑,他单纯是不需要护工:“放心,我挺会照顾自己的。”
  祁纠独居过很长时间,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不舒服了会吃药,如果他觉得这具身体有必要休息,那就会提前躺到床上。
  之所以偶尔看起来像是需要照顾……大概是因为狼崽子在身边。
  每回能帮上忙,狼崽子拱在他怀里,热乎乎地晃尾巴,抱起来就很舒服。
  祁纠喜欢这样的时候,他也承认,有时候狼崽子在身边,他会相对不那么严格地掌控身体。
  昨晚应时肆问他的问题,祁纠暂时没有想出答案,但不论怎么说,两个人的确比一个人舒服。
  就比如现在,祁纠的确也在一边调整身体状况,一边期待。
  期待一只打猎回来的狼崽子威风凛凛回家。
  ……
  应时肆一路飞跑回来。
  他不光买了蜂蜜跟便签纸,还买了春联跟窗花,买了新年的挂历,买了一看就精神的腊梅枝。
  要不是手上的东西太多,应时肆甚至还想买一串冰糖葫芦,告诉祁纠这就是两个人味觉调和的极限了——冰糖葫芦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它有糖。
  不能光吃冰葫芦。
  外头的雪已经开始下,寒风呼啸,狼崽子一路精精神神跑回家,脸冻得通红,眼睛黑亮。
  这种恶劣天气,能让“一路往家跑”这个行为的幸福指数,飙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应时肆被这种幸福冲得晕晕乎乎,因为脸被人认出来两次,一点都没烦躁,甚至还配合着龇牙合了影。
  “回家,急着回家。”应时肆没过脑子,被问急着干什么去,脱口就胡说,“早饭还没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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