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念头转到这,应时肆都觉得自己有病。
  他怎么老盼着这人拿烟头烫他。
  还有更有病的,到了这时候,应时肆居然注意到,祁纠腿上没盖着那条毯子。
  毯子之前在他身上盖着,现在被甩在了地上——这东西看着不厚,居然异常保暖,比羽绒被都软和舒服。
  应时肆在冰天雪地里睡惯了,也不怕冷,但也从不知道,原来手脚还能暖和着醒过来。
  祁纠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地上那条毯子。
  “是我盖的。”祁纠活动了下手指,抬手呵了口气,“阳台漏风,我的腿有点冷。”
  应时肆:“……”
  那就不要把毯子给他、不要待在阳台啊?!
  祁纠相当坦诚:“这不是为了装好人?”
  应时肆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反驳,深吸了口气,抓着毯子盖在祁纠腿上 把这个人的轮椅转了个圈。
  他的动作其实已经尽量小心,每一步都放得相当慢。
  可即使这样,轮椅里的人还是仓促闭了下眼,后背抵在轮椅的椅背上,胸口微微起伏两次,将闷哼咽下去。
  应时肆立刻不敢动了:“头晕?”
  “有点。”祁纠温声说,“昨晚没睡好,帮我一下。”
  他的声音极轻,到后面越来越低,几乎没了音量,只是做了几个口型。
  应时肆蹲在地上看见了,也大概猜出来要怎么帮,撑住祁纠的肩膀,把这人的身体扶正,站起来挡住风:“这样?好点吗?”
  祁纠闭着眼,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应时肆等他缓了一会儿,看他脸色好些了,就推着轮椅回了客厅。
  祁纠这次的确只是普通的没睡好——这具身体晨起头晕是太平常的事,没什么解决办法,也就是吃药压制。
  应时肆倒不这么想,蹲在地上,摸了摸祁纠的额头:“是不是低血糖?”
  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拨开祁纠的额发,才觉得这举动冒犯得很。
  这一犹豫,手就停在半道上。
  轮椅里的人闭着眼,向前靠了靠,额头抵在他掌心。
  “有么。”祁纠问,“能摸出来?”
  应时肆喉咙动了下,想说这怎么能摸出来,又莫名说不出话,光是盯着自己的手。
  这回洗干净了,跟眼前这人的手一样干净,因为盖了毯子,甚至还一样暖和——所以能摸出祁纠额间的冰凉。
  这是种他从没支撑过的力道。
  他不敢乱动、不敢撤手,几乎就这么被定着,仰头看祁纠。
  轮椅里的人很放松,眉峰释开,阖着眼呼吸轻缓,看起来已经不头晕了。
  应时肆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摸出那颗润喉糖。
  他攥着这颗糖,其实已经攥了有一阵了,糖纸捏在手里,捏得噼里啪啦响……不那么舍得给出去。
  润喉糖好歹也是糖。
  应时肆这辈子,还没让人给过糖,就稀里糊涂长大了。
  “不知道。”应时肆低声说,“你试试吧。要是吃了就不晕,那就是低血糖。”
  他咬着塑料包装的锯齿撕开,挤出那颗糖,递到祁纠仍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边。
  应时肆托着祁纠的额头,摸了摸这人的眉弓,示意他张嘴。
  祁纠不张:“难吃。”
  应时肆咬着小半片塑料纸,本来还打算嚼两下解馋来着:“?”
  这糖是祁纠昨晚亲手给他的。
  祁纠当然记得:“我们这种人,唯利是图,收买人心,一般都用难吃的糖。”
  这话能把十个狼崽子气成球。
  应时肆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盯他半天,一把抢回了险些给出去的糖。
  他扶着祁纠靠回轮椅,把轮椅推到能晒太阳的地方,一头扎回阳台,严严实实关上了阳台门。
  系统举起望远镜,观察不远处在生气的狼崽球:“他是怕阳台门漏风,冻着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吗?”
  祁纠咳了一声,控制着不笑,扯了扯那条毯子,盖住肩膀和腿。
  雪还在下,太阳倒是不错。这种天气难得,虽然冷些,但没有那种阴沉沉的压抑,容易让人有个好心情。
  祁纠过去养狼崽子,就喜欢挑这种天气出门。一人一狼去踩雪、找被雪埋的山楂树。
  秋天打不尽的山楂叫冬雪一冻,又红又漂亮,凉得人脑门疼,果肉比生山楂细腻,含在嘴里就能解半天的闷。
  祁纠挺喜欢吃冻山楂,狼崽子不爱吃,每次被哄着上当受骗吃了,就要气成个一动不动的球。
  ……
  “你怎么有这么多故事。”系统越听越好奇,“你到底养过多少狼崽子?”
  喉咙有些痒,祁纠咳嗽了两声。
  他不折腾这具身体,把毯子往上扯了扯:“我养过一个狼崽子。”
  他养过不少狼,但狼群内部体系结构严密,幼狼有母狼带,通常不会有什么机会把崽给人养。
  他只养过一个狼崽子。
  ……阳台的门轻轻响了一声。
  推拉门被一点一点扒开条小缝,窗帘也被掀开一角,冷冰冰的黑眼睛盯着祁纠,想要琢磨出这人又为什么咳嗽。
  “可能是低血糖。”祁纠主动哄狼崽子,“我饿了,我没吃早饭。”
  应时肆:“……”
  活该。
  这么大个别墅,干什么不开火?
  要不是他提前有预料,留了两个面包,这人是不是要把自己饿晕在轮椅上?
  应时肆还因为糖的事记仇,不想跟这人好好说话,可也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祁纠饿昏过去。
  他攥着那两个面包,闷闷不乐钻出阳台,给自己拽了个沙发垫子,坐回到轮椅边上。
  应时肆问:“你吃哪个?”
  祁纠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肉松面包,陷入思考。
  应时肆就知道他看不出来,提醒他:“这个肉松厚,那个奶油多。”
  说这话的时候,应时肆盘腿坐在轮椅边上,仰着头一板一眼,严肃得像在看侦探小说:“肉松多的口感蓬松,但是呛。奶油多的细腻,但是齁。看你喜欢哪个。”
  祁纠实在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过来。”
  应时肆本来该立刻起飞,躲到三米外警惕龇牙,可迎上那双眼睛,两条腿却莫名没动。
  应时肆盯着他,皱着眉想了半天,低声问:“干嘛?”
  祁纠问:“吃不吃冰山楂?”
  “……”应时肆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冰山楂,但毫不犹豫,想都不想:“不吃。”
  应时肆才不信他,攥着口袋里拿小纸团裹着的润喉糖,相当警惕:“肯定难吃。”
  祁纠笑得有点咳嗽,应时肆回头看阳台,才发现落地窗忘了关,细微凉气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应时肆立刻跑去关窗户,边关窗户边想,这问题提了等于没提。
  祁纠肯定没怎么吃过面包,金主大老板一般不吃这东西,都吃西餐、吃鲍鱼海参,在饭店坐雅间。
  应时肆其实有点想知道,祁纠干嘛不去吃好的——干嘛要待在这别墅里,这里面空空荡荡的,把他自己放这儿不就得了。
  但这些不是他该问的,祁纠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应时肆捏了捏那两个面包,犹豫了半天,还是跑去浴室,把手反反复复洗干净,用毛巾仔细擦干。
  “都给你尝尝。”应时肆把两个面包的包装纸都撕开,一样掰了一小块,“这块肉松多,慢点嚼,我看你气管不好。”
  他说完才想起这话不客气,亡羊补牢,又加了句:“……先生。”
  应时肆弯腰,把一小块面包喂给祁纠,又轻声说:“慢点嚼。”
  这人又是受伤、又是咳嗽、又是低血糖,应时肆根本不敢大声跟他说话,一个喷嚏都怕把人打散架。
  他看祁纠的衬衫,忍不住问:“不难受吗?”
  祁纠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温和询问。
  应时肆比划了下自己的衣领。
  祁纠其实也不爱系这两颗扣子,但没办法,眼睛里笑了笑,摇摇头,吃了狼崽子投喂的面包。
  看着他把两小块面包都吃了,应时肆莫名觉得欣慰,又兑了点温水回来,递到祁纠手里:“要哪个?”
  “吃饱了。”祁纠接过温水,拢在手里,“你吃吧。”
  应时肆皱起眉。
  ……这人要是这么吃饭,那就真活该头晕了。
  祁纠摸了摸狼崽子的头发,操控轮椅,往电梯的方向过去:“我今天居家休息,附近有超市,辛苦你出去转转,买点吃的回来。”
  他的语气相当温和随意,应时肆却近乎错愕,站在原地盯着他。
  祁纠停下轮椅:“有什么问题?”
  应时肆想不通,这人难道真不怕自己跑了:“让我出门?”
  祁纠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
  应时肆:“……”
  应时肆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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