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郁云凉:“殿下。”
  祁纠靠回椅子里,笑得咳嗽。
  他现在虽然不发热,但高烧留下的症状没那么快消退,凉气进了喉咙还是会咳。
  郁云凉立刻替他顺抚胸口,又攥着袖子抹脸,越抹越好笑,伏进祁纠怀里替他暖着胸口,闷声笑个不停。
  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没了,什么拔毒、什么生死……暂时都要先往后放放。
  他在这场雨里被他的殿下浇了一脸水。
  郁云凉笑得肚子痛、手脚都发软,深吸了几次气,好不容易才勉强忍住:“殿下,这也是暗器的手法?”
  “这不是。”祁纠总算逗笑了狼崽子,眼里笑意多了点,剩下那几颗水珠拢进手指,重新以巧劲射出,“这个才是。”
  这几颗水珠飞出去,恰好击中水线,竟叫檐下落的那一线流水飞溅,迸出几朵小小的水花。
  郁云凉这次才真是睁圆了眼睛。
  “没什么用。”祁纠说,“不动内力,靠巧劲,练着玩的。”
  郁小公公最近越来越上道,立刻抱住他,握住他的袖子:“殿下教我。”
  祁纠问:“交多少束脩?”
  郁云凉抿了抿嘴角,把空荡荡的袖子翻给他看:“束脩是交不起了,我卖身给殿下罢。”
  祁纠算了算账,觉得不错,翻过手掌,等狼崽子自己乖乖把爪子搭上去。
  他把要领教给郁云凉——其实没什么特别稀奇的功夫,只要找到窍门,剩下的全是多练。
  多练很好,多练能打发时间,能牵扯精力。
  狼崽子需要做些这种事,不能把所有心神都牵在他一个人身上,随他喜随他忧,见他好了才活过来。
  祁纠慢悠悠讲诀窍,拢着郁云凉的手,教他怎么使力气。
  那只手本来很凉,但因为郁小公公跟他挤在一个躺椅里头,热乎乎抱着他的手,也就慢慢暖了。
  “我每天都练。”郁云凉牢牢记住了,冥思苦想,给这门功夫找了个能派上用场的地方,“等回头……灭蜡烛,就不用下榻。”
  祁纠还真没想过这么用,被他打开思路,也想了想:“关窗户也行。”
  他们两个凑在一张椅子里琢磨,从不用下床就能关窗户,一直琢磨到不用下床就能放帐子、落床帷。
  系统:“唉。”
  祁纠正哄狼崽子,莫名其妙被系统在内线敲:“干什么?”
  “没事。”系统有点忧愁,抱着培训班的笔记,“你们继续讨论。”
  祁纠不知它愁从何来,隐隐约约在笔记本上看见“洞房花烛”,就给系统批了点经费,让系统放心去怡红院玩。
  他这儿没什么事,等把狼崽子哄得立了耳朵、抬了头,有精神甩尾巴了,就准备再睡一会儿。
  系统抱着一线希望:“抱着郁云凉睡吗?”
  “哪有得抱。”祁纠刚和郁小公公商量好,“他要去买药买菜,回来做饭,我自己睡。”
  郁云凉得出个门,去外头跑一圈回来,把接下来几天的食材药材都置办全。
  等饭做得差不多,祁纠刚好睡醒,就能喝上热腾腾的补血益气粥。
  等这次毒发彻底结束……祁纠身上再有些力气,就能躺在郁小公公亲自赶的马车里,一块儿出去透透气、看看热闹,赶个祭春祈神了。
  京城的祭春祈神很热闹,不光有大集可赶,还有烟火、有散曲百戏,数不清的人往水里放河灯。
  浑河是京城百姓的叫法,它原本和上面那座桥的名字一样,叫“无定河”,本朝定都后认为不够吉利,就改成“永定河”。
  心里有所求的人们,就愿意信这种事。
  写好的河灯放进永定河里,随水漂流,只要一直不翻覆,灯上许的愿就能实现。
  ……
  “行。”系统听完这两个人的宏愿,背上书包,和他道别,“我去怡红院了。”
  祁纠随了一个铜板,给它践行。
  塑料布都不哗啦哗啦响了,院子里就比刚才更安静。
  雨丝落地几乎无声,柳枝轻柔,墙角的桃树前几天冒了骨朵,也在这场雨里被浇开花瓣。
  等系统回来,祁纠准备再买点植物生长剂,趁着春天早早浇下去,说不定等秋天能吃到桃子。
  看着怀里的狼崽子专心致志练习手法、模仿力道,祁纠就觉得挺欣慰,收拢了下手臂。
  郁云凉立刻停下动作,仰起脸:“殿下。”
  “练你的。”祁纠说,“给我抱会儿。”
  郁云凉立刻温顺贴近。
  他靠在祁纠怀里,认真练祁纠教的手法,偶尔能弹出去几个水点,大部分时候都还是会失误,飞溅的水花没个定处。
  祁纠都被暗算了两回,拿袖子抹了脸,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教郁云凉这个:“……”
  郁云凉脸上的水比他多,自己抹了半天,又觉得好笑,自己拿帕子擦了手,埋进祁纠肩膀里笑个不停。
  “行,今天练到这。”祁纠也被他感染,笑着咳了两声,“把碗拿过来,陪你喝点酒。”
  郁云凉微微点头,闭眼在他肩上稍靠了靠,就很精神地跳下躺椅,跑去拿酒壶陶碗。
  他喝加了姜片的黄酒,祁纠喝加了酒髓的甜酒汤。
  祁纠这会儿的精神不错,自己就能端稳酒碗,慢慢抿了一口,温热酒浆在喉咙里润了润。
  郁云凉成天自己琢磨,已经把甜汤铺老板的方子买了,又往这里面放了枸杞、红枣、莲子肉,酒髓也重新熬制,加了何首乌和赤芍药。
  是酒是甜汤不知道,味道倒是不错,喝着体验相当丰富,就快要比上八宝粥。
  “挺好喝。”祁纠被狼崽子趴在膝上,一眨不眨盯着,给出客观评价,“下次红糖少放两成。”
  郁云凉的眼睛亮了,抿了下嘴角,牢牢记住。
  祁纠扬了扬手里的酒碗,既然是雨中对酌,怎么也要把流程走全,该碰一下。
  郁云凉挺直腰身,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热黄酒。
  “起来喝。”祁纠温声说,“跪着不凉?”
  郁云凉摇头。
  地上不凉,他很想这么喝……他见人家的合卺酒是这么喝的,只不过那要用很苦涩的葫芦瓢装,他不舍得。
  祁纠喝的药太多了,郁云凉不舍得再叫祁纠多尝一点苦。
  雨丝叫风吹斜,有些朝他们这边落过来。郁云凉撑着地面,想要挪动身体替祁纠挡一挡,肩颈却被拢住。
  “挺好。”祁纠说,“这雨不错。”
  于是郁云凉就觉得这雨不错,他捧着酒碗抬头,微微屏着呼吸,很郑重地把它捧到祁纠手边。
  祁纠身上覆着薄毯,很放松地靠在躺椅里,琥珀色的眼睛柔和,是这些天罕有的好气色。
  他单手端着酒,在郁云凉那碗酒上轻轻一碰,又蓄了会儿力,低头喝下一口。
  郁云凉大口喝下自己的那碗酒,他背后有风、有连绵细雨,祁纠选的地方最好,有一点太阳光。
  郁云凉想不出更好的日子了,这都是他在戏文里见的——他把自己的酒喝完了,就把碗放在一旁,很利落地站起来。
  郁云凉帮祁纠扶稳酒碗,让祁纠完全不必着急,就着眼前的景色,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地喝。
  他守在躺椅后面,拢着祁纠的肩膀,和祁纠一起看雨水打在柳叶上……看那一点云彩被挤开个窟窿,太阳从里面探出些金光。
  天地见证,只看过戏文的郁小公公闭着眼睛,无声在心底默念,他想这大概就是天地见证。
  天、地、云、雨都看见了,这是他的殿下。
  他的祁纠。
  第37章 这回熟了
  这场雨在傍晚时停。
  虽说已是傍晚, 但云散雨霁,还是变得明朗起来,天地间卷着铺开一片金灿灿日色。
  郁云凉把马车赶得快,驮着一车满满当当的东西赶回小院。祁纠就靠在树下躺椅里休息, 这会儿并没睡, 也在看那片夕阳。
  他歇了大半天, 的确不困, 听见声音就撑起身,朝一身蓑衣斗篷的狼崽子招手。
  郁云凉边跑边摘了斗篷、脱了蓑衣, 钻进躺椅里将他抱住:“殿下。”
  “晚霞不错。”祁纠这儿视野正好, 引着他看,又察觉到极淡的清幽香气, “什么香?”
  郁云凉把这一口气缓过来:“茶花开了……一大片,我带不回来。”
  山脚的一片野生茶花,在这场雨里开得格外热闹。
  这种花单枝单朵只是好看,一大片凑在一起,叫雨水一淋, 就有种格外独特的幽远清香。
  郁云凉实在不知怎么带回来, 索性就在花里站了一时三刻, 又立刻穿上蓑衣、戴上斗篷,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
  郁云凉身上还有一点潮气,却不冷,严严实实藏在裘皮里, 把灌回来的满襟风全给祁纠:“殿下, 等你好些了, 我们就去看。”
  祁纠摸摸挤在肩头的脑袋,低头笑了笑:“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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