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不会引起剧情BUG的前提下,闻栈的数据被最大限度调整到了和他一致。祁纠的手颀长有力,指腹温暖干燥,覆着层干净的薄茧,很适合按摩。
  叶白琅一直有严重的头痛,莫名被这种不急不缓安稳力道缓解,嗤笑一声:“哦。”
  闻栈大概是的确破罐子破摔,连谎话也编得一塌糊涂,再往前十年,绝症这种借口就过时到没人用了。
  “真惨。”叶白琅抬起手指,冰凉纤细的指尖像是毒蛇吐信,沿着祁纠描摹,“那你该求我……栈哥。”
  他没再演那个满脑子恋爱的残疾废物,所以在叫闻栈的时候,也只余冰冷讽刺。
  叶白琅眯起眼睛,似是顽劣心起,一下一下轻点祁纠喉结。
  祁纠被他闹得没法,握住那只没完没了捣乱的手,呵了口气,往胳膊肘里随便一夹:“别乱动,你头不疼?”
  为了方便安插金手指,他们这些运送专员能随时查看主角设定。叶白琅吃的那一大堆药,不说肝肾毒性,对脑神经也没半点好处,无异于饮鸩止渴。
  长久服药下,叶白琅的神经系统只怕早已濒临崩溃,幻觉幻听还是其次,稍有剧烈刺激,就可能全面崩盘。
  祁纠来送的金手指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比重,就是把叶白琅这个毛病想办法治好的。
  小小年纪,脑子里又没像他一样长东西,这么瞎吃药怎么行。
  ……再说了,脑子里长东西是穿书局十大经典剧情杀之一,发病隐蔽,适用场景广泛、调节范围宽松,谁用了都说好。
  怎么就过时了?
  叶白琅是不是对他有意见,又看不起拔罐,又看不起经典剧情杀?
  祁纠对自己的每份工作都挺满意,也挺有职业荣誉感,往指节呵了口气,照着不知为什么开始发呆的叶白琅脑门就是一下。
  叶白琅吃痛回神,先是错愕,继而怒意就腾起来:“你——”
  “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全扔了。”祁纠想好自己要许什么愿了,“你重新去检查一下身体,让医生给你制定个康复计划。”
  然后他就能顺势让系统伪造个上级专家邮箱,联络医生,把专门针对叶白琅的调理计划全发过去。
  然后就能把健康金手指插叶白琅身上!
  计划通!
  祁纠已经让了一步,不给叶白琅拔火罐了,叶白琅也该让一步。
  祁纠低着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瘸子小家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叶白琅?”
  叶白琅在他的声音里打了个激灵。
  有那么一瞬间,在那双昳丽却晦暗的漆黑眼瞳里,祁纠窥见由骨髓蔓延上来的憎恶痛恨。
  但也只是一瞬,叶白琅就弯起眼睛,乖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栈哥。”
  “你怕死。”叶白琅轻声说,他仰着头,笑得很漂亮,光却同阴郁深黑的瞳孔绝缘,“所以你在我这里卖乖,演戏……演你关心我,想打动我。”
  叶白琅同他耳语,缠在祁纠脖子上的手臂细瘦,微微发抖,像是害怕。
  可祁纠知道这跟害怕全不沾边。
  这种悸颤是异常兴奋和用力过度导致的。叶白琅已经见过血了,撕咬过猎物、剖开过猎物皮囊的狼,永远不会再忘记这种感觉。
  仿佛走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步粉身碎骨,一步无限风光。
  祁纠握住勒在脖子上的手臂:“去不去医院?”
  按照这个的力道,叶白琅不是想勒死他,就是想睡了他。
  这两项都不是他的业务范围。
  他的工作是把十二个金手指插叶白琅身上。
  “不去。”这狼崽子跟他装乖,轻声软语,夹着尾巴往他怀里贴,眼睛却盯着他的喉咙,“我不想去,栈哥,我不像你……”
  叶白琅不像闻栈,他没那么怕死……
  叶白琅之所以活着,只是为了让那些盼着他死的人不顺心,他想恶心他们,想看他们挣扎乞怜。
  这个计划很顺利,唯一没有按叶白琅计划走的变故,出在这个骗子身上。
  闻栈不该自作聪明。
  如果闻栈就老老实实演戏,和以前一样陪他打发时间,叶白琅并不介意一直养着他。
  叶白琅瞳色幽深,他垂着视线,尚且在沉吟,忽然听见祁纠对他说“冒犯了”。
  原本覆在手臂上的力道骤然强悍,叶白琅心头一凛,绞住祁纠脖颈的手臂正要收紧,已经被那人干脆利落掰开。
  叶白琅的瞳孔倏然收缩。
  闻栈根本没有这样的身手!
  那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混子,叶白琅跟了他四年,早将他的底摸透,这才会一个人毫无防备地进来。
  ……这混账骗子怎么可能演到这个地步?!
  闻栈怎么敢?!?
  被欺骗的盛怒几乎冲没头顶,叶白琅胸口剧烈起伏,正要命令保镖闯门将人拖走,余光却窥见探向自己的手臂。
  叶白琅的瞳孔收缩,呼吸毫无预兆地急促,死死咬住牙关。
  他太过大意了。
  他一直以为……闻栈是个早被烟酒美色掏空,把身体玩废了的浪荡混混。
  他以为自己能轻易收拾了闻栈。
  可眼前这人和他记忆中截然不同,原来这人也在和他演戏,这个人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样,他就该提前派人解决了这个骗子……
  祁纠的力道忽然缓下来。
  “加油!”系统摇着旗,忍不住着急,“他要挣脱你了,你在干什么?”
  祁纠不是来比赛格斗的,他蹙了下眉,没收系统的拉拉队旗和哨子:“叶白琅不对劲。”
  叶白琅仍在挣扎,死死攥住祁纠伸向自己的手臂,力道大得异常,手指在过度用力下显出青白,深陷进祁纠的皮肉。
  他瘦得惊心,衬衫在争斗下蹭掉扣子,衣摆掀开,只剩漂亮皮囊覆在骨头架子上。
  皮囊也不尽然漂亮,那上面有斑驳的丑陋伤痕。
  “叶白琅。”祁纠轻拍他的脸,“叶白琅?”
  叶白琅耳边尖锐嗡鸣,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胸口起伏不定。
  门外变得嘈杂起来——守在外面的保镖听见动静,担心是叶白琅遇到了什么危险,正一边高声询问,一边重重砸门。
  祁纠不介意和保镖较量身手,但他凭直觉猜测,叶白琅现在未必想要保镖进来:“开门吗?”
  叶白琅知道他没有钥匙,纵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也依然不忘了嘲讽祁纠,呛咳着嗤笑:“你——”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祁纠手里的那把钥匙,瞳孔错愕地颤了颤。
  “刚在你口袋里借的。”祁纠说,“你要想让我开门,我就去开。”
  叶白琅死死咬着牙关,勉强支撑着不狼狈失态,匪夷所思地撑着心神,凝定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这次是真弄不清……闻栈到底在想什么。
  他发病了,剧烈的幻视幻听挤进脑海,扰乱现实,这是他咎由自取——他没想到闻栈居然也会愚弄他,没有提前考虑到,闻栈居然不是个任人宰割的草包。
  闻栈拿到了他的钥匙,就该去开门,让保镖来处理发病的他,然后趁机逃之夭夭。
  可闻栈不光不跑,还在这问他这种蠢问题……难道闻栈就不怕自己真解决了他?
  叶白琅用力咬下舌根,靠尖锐的疼痛集中不停溃散的精神,他胡乱取出药盒,倒出一把药就要往嘴里塞,却又被这个处处碍事的骗子拦住。
  “放开……放开!”叶白琅低声嘶吼,冷汗彻底紧透了衣服,不受控的烦躁迅速聚积成戾气,“闻栈——”
  “嘘。”祁纠拿肩背压制着他,任凭他连踢带踹,“你不想被外面的人听见,对吧?”
  叶白琅筋骨悸颤,瞳孔恍惚一瞬,喉咙里泛出血气。
  祁纠盯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帮忙翻译:“不想。”
  叶白琅不想让保镖进来,不想被人知道有病,不想被送去医院。
  叶白琅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抢下来叶家的人是个精神病,是个随时可能被抓住软肋的疯子。
  “那就不开,你也不能乱吃药。”祁纠把钥匙和药盒一起收走,放在窗台上,“忍一忍,深呼吸……忍一会儿。”
  金手指外卖的用处,本来就是为了帮主角升级。
  他能看到叶白琅的身体状况监测,明确知道眼下怎么做,才会对叶白琅最有好处。
  祁纠用外套把叶白琅裹住,隔着外套抱住叶白琅。狼崽子发疯的时候力气相当不小,几脚踹在他身上,又呜咽着撕咬他的皮肉。
  祁纠被他咬饿了,找系统定了只烧鸡,他耐心地等叶白琅的力气耗尽,挣扎渐弱。
  每次都用药压制,只会让恐惧甚嚣尘上,直至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白琅要先去看那些幻觉,看清楚,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然后才能谈及治疗。
  ……
  叶白琅瘫软在那个骗子的手臂间,胸口绝望起伏,激出血色的漂亮眼睛睁得极大,盯着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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