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如今,宗室亲王和群臣也在以这个理由劝说萧宴宁。
  兜兜转转,身上流淌着秦家血脉的萧宴宁也要坐上皇位了。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冯恩扶起萧宴宁。
  皇帝沉声道:“朕意已决,若再辞,便是陷朕于不义,使天下混乱苍生无主,太子顺应天命,当以天下为重。”
  萧宴宁朝皇帝长拜,他声音里带着水气:“儿臣遵命。然儿臣少不更事,父皇需称太上皇,凡军国大事,必先咨禀,儿臣方敢行之。”
  皇帝点了点头。
  观海宣读诏书,萧宴宁从明雀手中接过象征着皇权的玉玺。
  宗室亲王,三公九卿连同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对着萧宴宁高呼万岁。
  礼,至此而成。
  皇帝看着萧宴宁,他既选择退位,就是彻底想通了。
  只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梁靖在群臣中抬头看着萧宴宁,两人隔了没几步的距离,一个是皇,一个是臣。
  明明是天堑般的距离,然而当萧宴宁的视线扫过他,里面浮起笑意时,天堑已不存在。
  梁靖看着成为皇帝的萧宴宁,心情后知后觉的澎湃了起来。
  萧宴宁是皇帝,可萧宴宁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且只有他能碰触。
  梁靖的手心、心口都在发热。
  梁靖有些可惜这件事不为人知,但又不是那么可惜。
  梁靖并不希望萧宴宁因这事被天下人议论,他也不想后世人评判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样也好,萧宴宁私底下的模样,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能看。
  看着梁靖眼中无法掩饰的炽热,萧宴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他很快错开眼,并未让人察觉异常。
  萧宴宁让群臣平身,意味着新旧政权顺利交接。
  从此以后,大齐的帝王就是萧宴宁。
  太上皇萧珏看着新皇,神色有点复杂还有点欣慰。
  萧宴宁知道皇帝不适应眼下的场合,于是上前恭声道:“父皇可是累了,儿臣送你回宫?”
  皇帝嗯了声,缓缓起身,群臣恭送太上皇和皇帝。
  新皇离开后,梁靖刚刚站起身,身边就围了一些人。
  不只是他,还有秦追等人。
  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都懂什么叫做趋利避害。
  萧宴宁为帝,梁靖、秦追这些人肯定会受重用,一些官员自然想和他们打好关系。
  梁靖以前独来独往惯了,遇到这么些热情的朝臣,差点没绷着。
  好在他不怎么爱说话,又喜欢冷着脸,很快就脱身了。
  张笑等这些皇帝旧臣看到这一幕,心下五味杂陈。
  一朝天子一朝臣。
  秦追就不说了,身份贵不可言,而梁靖有从龙之功,是朝中新贵,自是有人巴结。
  那厢皇帝这次回去并未坐轿辇,他慢慢走着,萧宴宁在他身边。
  皇帝徐声道:“景安宫已经收拾妥当了,朕过两日就搬过去。”
  萧宴宁笑道:“儿臣入住东宫快一个月了,每每醒来还不是很习惯,父皇久居乾安宫,若搬去景安宫怕也不习惯。”
  “不习惯慢慢习惯。”皇帝道:“你也一样。”这话说的是彼此,也是自己的心境。
  萧宴宁:“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他这话说的十分诚心。
  皇帝成了太上皇,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可他确确实实放权了。
  若皇帝只想推萧宴宁上位,自己仍以太上皇的身份在幕后掌权,那今晚举行的庆典宴会,皇帝就会亲自主持,而萧宴宁则需要在旁陪同。
  谁主谁次,一眼既知。
  皇帝并没有这个打算,都选择退位了,那就退个干净,在那里拉拉扯扯,日后弄得父子成仇,那还不如不退。
  所以今晚宴请王公大臣、他国使节的这场庆典宴会,都由萧宴宁自己出面,以示新朝新气象。
  第165章
  很多时候,萧宴宁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然而今天不同,他成了皇帝,成了这个时代的话语人。
  饶是心性坚韧如他,也难免有些恍惚。在这个皇权大于天的时代,上位者一个念头或者一句话就会改变一个家的命运,他出生在需要步步惊心的皇宫里,背后的家族太过耀眼,势力盘根错杂,对皇帝是一种威胁。
  萧宴宁自打出生,那颗心就一直紧绷着,他从未有哪一刻放松做自己。
  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他有着成年人的记忆,可是他从来都是该有的年龄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从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异常,甚至还要不断顺着形势抹黑自己。偶尔回头看过去种种卖萌抱大腿的行为,尴尬的浑身发痒,头发好像要跟着头皮一起飞出去,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坐着火箭跑出地球,但形势所逼,他也没办法。
  看着其乐融融的宴会大厅,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哪怕看萧宴宁不顺眼的大臣,此时也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悦。
  萧宴宁坐在高处半眯着眼看着众人,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杯酒。
  只能说成了皇帝,身边都是好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动听悦耳。
  身为皇帝,身边要一直都是这样的环境,不知不觉中就会习惯别人的称赞,越是习惯,其他人越是不敢说真话,慢慢的皇帝就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哪怕发现点不对劲儿,也会视而不见。
  一个皇帝,刚上位时也许有这样那样的雄心大志,也足够正派,然而到了晚年就开始迷失自己,一顿瞎几把操作,要么给后世灭国埋下祸患,要么直接把国家折腾没了,以至于后人读到这段史书,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想到这里,萧宴宁轻笑了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在这天大的日子里,他就算放纵一晚又能如何,结果脑子里却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事。
  殿内烛火通明,年轻的帝王穿着象征身份的明黄色龙袍,坐北朝南以示身份尊贵。靠近帝王处坐着安王等人,百官依次而坐。众人同皇帝有些距离,只见帝王姿态闲适地半举着酒杯,隐约可见含着慵懒的眉眼。
  皇帝有着一张好相貌,双眉狭长斜飞入鬓,唇薄如刃,眸色深沉似寒潭,无波无澜,却让人不敢直视,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刻,衬得整张脸如冰雕玉琢,当真是俊美至极。
  帝王举杯喝酒,漫不经心摇头失笑,春风忽至,寒冰乍破,笑意自眼底漾开,轻轻摇曳间碎开点点星光。
  翰林院学士卢文喻敬酒时同秦追小声嘀咕:“可惜,皇上还未娶妻。”
  若已经娶妻生子,受天命之际,立后封妃,定后宫尊卑,前朝也能得以安宁。
  卢文喻半认真半玩笑地小声道:“秦老弟,你是当朝首辅,又是皇上的舅舅,皇上立后这事儿你得操心了。”
  卢文喻也听过萧宴宁那句要娶就娶心上人的言论,不然就不娶。只是以前萧宴宁是王爷,他娶不娶妻,生不生子,要操心的是皇帝和秦贵妃,现在萧宴宁是皇帝,身份不同,责任不同。
  后宫不稳,则前朝人心晃动,长期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
  卢文喻和秦追的关系不错,算得上惺惺相惜,要不然他也不会开口说这些。
  秦追举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口,他用极轻的声音道:“卢兄这话要折煞我了,卢兄当年也教导过皇上读书习字,皇上那性子你也了解。皇上自幼受宠,所做决定不容更改。现在皇上又是刚登基,这事儿本官也无能为力。”
  萧宴宁能顺利登上皇位,连他们秦家一个人都没用,他哪来的脸操心这些事。
  再说,秦追接着道:“宫里有太上皇和皇贵妃呢。”以前秦贵妃没往高处想,容着萧宴宁折腾,总觉得他心性不成熟,再过两年就好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那两位也不会允许萧宴宁一直胡来。
  皇嗣乃是国之本国之未来,不容有失。
  卢文喻半认真半玩笑道:“秦老弟,秦府已出两任太后,富贵至极之家,日后朝堂之上下官还要多多仰仗秦老弟。”
  卢文喻表情带着揶揄之色,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说不定要对着秦追行个揖礼。
  秦追神色微动,明白了卢文喻为什么会同他提到皇帝亲事了。
  卢文喻性子洒脱,并不是个喜欢钻营的人,他今日说这话并非真为了官,更多的是想趁着机会给秦追说点心里话。秦家出了两人太后,皇帝身上淌着秦家的血,秦追是国舅又是首辅,如果秦追还想靠着姻亲关系让秦家更进一步,怕会适得其反。
  秦追双眸微动,这话也只有卢文喻敢对着他说了。
  于是他望着卢文喻道:“卢兄好意,我心领了。自古以来,物极必反,这道理我懂。”
  卢文喻喝了口酒嘿嘿笑了:“我这一喝酒话就多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秦老弟不要介意。”
  秦追摇了摇头,举杯和他喝了一个。
  卢文喻和秦追说话的声音很小,搁不住梁靖耳聪目明且离他们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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