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有话要和你说。”
郁朝云很坚持。
“就算你生气,也等听完这些再动手。”
顾鸢身形单薄得很,根本没法和高大的男人较劲。
郁朝云其实早就看对方手中的酒杯不顺眼,出去时还专门将这杯子递给了路过的服务生,说:“少喝点。”
“那么喜欢关心别人家的男朋友?郁总?”
郁朝云真是要被顾鸢这张嘴给气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楚明白。
“你不知道穆家这群人是什么样的,”提到这些人,郁朝云有些难以自控的烦躁,“顾鸢,我不希望你同这群人打交道。”
月光之下,顾鸢微微抬眼;瞳孔中映着如水夜色。
他莫名笑了起来,问:“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郁朝云?”
“我确实同穆家有牵扯,但不是他们传言的那样。”
郁朝云其实并不想同顾鸢说这些事。因着他总觉着过往故事里的自己太可笑无能,他不希望顾鸢知道这些。
虽说百年多前,郁家兴盛过。
但也是战争年代“吃人吸血”做起来的生意,总会有些报应。
郁朝云的太爷爷是吸大烟死的;死得活该,无人能说什么。
他的爷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得同样很早。
到了郁朝云父亲这一代;虽说不复往日那样兴旺,但在南城总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位家业颇大,又有妻有子事业有成的男人;居然在海外染上了赌瘾。将家底不要命地往赌桌上扔,扔到家破人亡,债台高筑。甚至为了躲债远赴海外,身上只有几百块时,依旧要赌。
最后死在了小赌场的那几个打手手下。
郁家已经名存实亡,只有那上亿的债务和债主留给了余下的人。
是大伯挑起了家中的担子。
他先给了弟妹最后一笔家中的钱,劝对方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回来——因为自己即将也要当个不要命的赌徒。
大伯四处求情借钱,最后求到了穆含玉面前。
他其实并不觉着对方会出手相助,但偏偏是穆含玉替他们做了担保,还了债,这才有大伯带着郁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郁朝云说:“穆家不缺这点钱...我只记得拿女人说,她很无聊。”
穆含玉那时无聊极了。
她把家中与她夺权的那些人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留下来的小孩子看起来也不成气候,让她连折磨虐待的兴趣都没有。
直到郁家大伯求上门来,她说:“我在外面养了个孩子,缺个玩伴。用这么多钱买你家一个孩子——不算亏待他吧?”
于是,郁朝云作为一种“抵押”,送到了穆含玉手中。
“她以折磨旁人为乐。”郁朝云不愿详细说,只是轻描淡写带过。
穆含玉是想让郁朝云成为自己孩子的玩伴,自然会着重打磨他的性子,闹得他即使到了现在——也下意识地回避与那群人相关的所有事。
折磨只有2年!因为穆含玉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要养在外面的孩子与情人;将郁朝云送了回去。
事态发展至此,还可以说是愿打愿挨——一个几岁的孩子,确实远远不值当年穆含玉给郁家的那些钱。
“可她逼疯了我大伯。”
郁朝云说:“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只是她,那家的所有人都是这样。顾鸢,穆弘有什么好的?他是个怪物!”
只有几岁的郁朝云没办法,尚年少的郁致依旧没有办法。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伯酗酒、发疯;随着债务清空,那曾经熟悉的人也从那具躯体中渐渐消退。
直到最后,一具毫无理智的□□住进了精神病院的单间。
穆含玉从精神上杀死了郁朝云的大伯。
“十年前穆家出事,是你和郁致谋划的吗?”顾鸢问。
“是,”郁朝云说,“在我们家败落之前,就一直为了他们家做事,手上总有一些把柄。何况穆含玉她实在是太过分,出事时甚至没有人想过阻止。她进去了,恐怕每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像顾鸢坦诚这些事,并没有郁朝云想象中那样艰难。
他总回避这些往事,维持着表面上与穆家常年风平浪静的合作关系。宁愿背上误解,也不愿意再沾染上任何和这些人有关的消息。
郁朝云不愿在顾鸢面前示弱,也不想暴露出任何自己的软弱之处。
顾鸢会可怜自己吗?他也不想要这个。
在对方面前,郁朝云自诩是绝对守护者。直到顾鸢踮起脚尖,凑上来轻轻吻他。
同月光、夜色一样温柔清凉的吻落在郁朝云面上,两人的呼吸在这无人的天幕下静静交缠。
那些复杂的不安与焦躁;事关尊严的犹豫与退却在这一瞬间奇异地消失了。
来自顾鸢的怜悯——并不像郁朝云想象那样,会如一贴不合时宜的良药刺痛他的伤口。
他只觉着过往的那些痛苦都在这个吻里消解、融化。
如他一直想做的那样,他一直想做接住顾鸢的那个人。
但实际上,是顾鸢的怜悯包容了郁朝云长久忍耐的伤痛。
“好可怜,”顾鸢低低说着,“怎么一直不和我说?不想要我安慰你吗?”
郁朝云不曾和任何人谈过这些事,包括郁致。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狼狈,扭头避开;顾鸢追着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你做得很好。”顾鸢夸他。
这迟来的夸赞如此甜蜜,几乎让郁朝云溺亡在其中。
他耳尖滚烫,突然又恼羞成怒起来:“我说这些事,只是想要警告你离这家人远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鸢安静地看着郁朝云恼怒、害羞;那双眼原来也不会永远毫无温度;如局外人那样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郁朝云几近恍惚了。
他问:“我们可以复合吗?”
第70章
“我们可以复合吗?”
*
那双映着月色的柔和眼眸转开,再转回来时一对秀眉无奈地微微蹙起。
顾鸢叹了口气——他有时也会因为身边男人们那突如其来的恋爱脑为难,想到郁朝云刚刚还在同自己剖白过往,便没将拒绝说得太强硬。
“我以为你知道,”顾鸢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想到郁朝云对小三深恶痛绝的态度,他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你也想学着穆弘,去挖别人的墙角了?”
郁朝云从过往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到当年的穆含玉与现在的穆弘;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着说:“哪又怎样?我既然能送进去一个穆含玉,难道就解决不了他?”
听郁朝云的意思。
不乐意做小三的体面人,心里打得是让顾鸢丧夫的主意。
顾鸢真有点儿对这人没话说了。
他主动拉开距离,这次换做是郁朝云追了过去。
男人颇为不甘心,追问道:“你同我在一起时,可没有和他保持距离。怎么今天就要和我避嫌了?”
当然是有人做三时知情识趣,不让顾鸢为难;而有的人嘛——
郁朝云强硬地捏起顾鸢的下巴,追讨着索要了一个吻。
他这几日不来找顾鸢,倒是梦中常常见着对方。
并非是旖旎缠绵的情涩春梦;梦中的顾鸢像以往那样懒洋洋地缩在家中的沙发上,抬眼望向刚刚回家的郁朝云。
梦中的他说了几句话,果然又惹顾鸢不高兴了。
对方拿起身边的靠枕,丢了过来;轻轻砸在他的身上,又滚落在地面之上。郁朝云在梦中也拿对方没有办法,甚至连掏出些好听话来哄人也做不太到。
他走近顾鸢,对方抬起脸来,有点嫌弃地像要推开俯下身去的男人。
但最终,郁朝云将顾鸢抱了个满怀。是温暖的、不若艳鬼一般病骨支离的顾鸢。
这就是他对顾鸢的全部渴望。
被郁朝云缠了许久,顾鸢真心有点嫌他烦了;一巴掌按在脸上,将人从花园中赶了出去。
他本想独自一人待上一会儿。只是某种绵密阴暗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兀自纠缠着顾鸢,让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穆弘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着郁朝云与顾鸢剖白过往;看着对方恬不知耻地用无关紧要的事,博得顾鸢的怜悯。
他想:为何顾鸢不来怜悯怜悯自己呢?
他也同穆含玉一起生活,在穆含玉身边长大;同样的折磨难道他就不曾遭受过吗?
但回忆过往,穆弘并不觉着痛苦。
他只在此时此刻不甘、嫉妒;不明白为什么郁朝云偏就能在顾鸢面前胜过自己一头。
为什么郁朝云不在20多年前就去死呢?
他有些阴暗地想着,直到顾鸢走到自己面前,才将满腔杀意的心思缓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