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33节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胡夫人忙不迭的去牵苏邀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眼,心中止不住的纳罕。
都说这个是永定伯府隔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女儿,她还想着不知道是被养成了什么样,苏邀在人前露面的次数又少,唯一一次她能见到苏邀的场合是在汪家,偏那次苏邀还因为庞友德的事儿先走了。
如今见面才知道,是长得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而且安安静静的,看得出十分的有教养,她想到之前永定伯苏嵘对于这个妹妹的维护,眼里染上一点儿笑意,急忙从手腕上将自己常年带的一个绞丝三环白玉镯退下来送给苏邀:“匆忙相见,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是一点儿心意,你带着玩儿吧。”
她的手格外的用力,苏邀察觉到她隐隐在发颤的手,知道她必定也是被惊的不轻,迟疑片刻就轻声道谢。
胡夫人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急忙摇头。
正好里头宋嬷嬷出来,汪悦榕急忙问她:“五婶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动了胎气。”宋嬷嬷叹了口气:“不过好歹没别的大事,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以后须得卧床保胎,不能多走动了。只怕最近是都要留在别庄才成……”汪悦榕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脸色泛白的进去看汪五太太,就见汪五太太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五婶。
汪五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这样,还对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好歹孩子没事儿。你们也别太着急……”她说罢,又朝着苏邀眨了眨眼:“幺幺,你们若是有事,就尽管去忙,别怕,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嬷嬷已经替我送信去我娘家了。”
苏邀心领神会,就知道汪五太太是受了惊吓,可应当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只是为了加重砝码才示弱,就福了福身子,拉着汪悦榕一道退出来。
才走到小花园,准备绕过通道回里头院子,汪悦榕抬眼就看见了汪大少爷走过来,不由喊了一声哥哥。
汪大少爷转过头瞧见她,眼里闪过怜惜,却又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不在房里好好呆着,出来乱跑什么?”
苏嵘就笑了一声:“这有什么?青天白日的,自己家难道都还走不得了吗?”又朝着苏邀招招手:“这些时候想必是玩得乐不思蜀了,瞧瞧,若不出事儿,你只怕都想不起有哥哥了?”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从头到尾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更不觉得她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苏邀心中舒畅,甜糯糯的喊了一声大哥。
苏嵘就哈哈大笑了两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必说,让别的小丫头出来李代桃僵,肯定是你的主意了?”
“是啊。”在苏嵘跟前,苏邀的寡言少语和沉稳就自动消失不见,难得的带着几分狡黠弯了弯眼睛:“一说有人拿了金寿字簪子去京城酒楼招摇,我就知道必定是我们身边出了内贼,那么,使出这样的阴招,在女人身上动手脚的人,手段能够新到哪儿去?总归也就是那几招,招招都免不了是冲着坏人名声去的,所以我多了个心眼,让纷纷姐和红桥换了衣裳,连首饰也换了,又交代她等会儿出去该如何说,对方大约会如何说,果然,全都被我猜准了。”
汪大少爷犹自气愤难平:“这个乔丹宁,我们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却如此阴损恶毒,我恨不得杀了他!”
“只怕还是受了我的连累。”苏邀并不推卸责任:“我想,他们忽然出这么一招,是想给我们一个教训,警告我之前派人跟踪乔丹宁的行为。”
汪大少爷诧异的看着她,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苏嵘却是知道的,他早已经接到了苏邀派阮小九送去的消息,听见苏邀这么说,也满含歉意的看了汪家兄妹一眼:“我之所以赶到的恰到好处,也是因为听说乔丹宁出城来了这里,就想到他是来找麻烦来了,这才赶过来阻止的。汾阳王出事的当天,乔丹宁负责值宿,他跟汾阳王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所以幺幺派人跟踪他,犯了他的忌讳,今天这一出,是他们在警告我们,也是在示威,更是在搅乱这池水,好让我们查不下去。”
只是显然,他们要更加棋高一着。
第518章 一百一十七说情
汪大少爷哼了一声,反正如今都凑到一起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的,干脆就往前指了指,示意大家一道往敞轩走,商量这件事,转了个弯,他皱着眉头十分厌恶的表态:“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的,何知州一定要给我们汪家一个交代,乔丹宁收买我们家的丫头,来污蔑纷纷的名声,若是我们还不当回事,他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汪悦榕没有说话。
还是苏嵘摇了摇头,打破了汪大少爷的愤愤:“只怕不容易。”
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垂花门,前面的月亮门边上种着几棵海棠树,如今还是光秃秃的,可那树枝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修剪过的,很有意趣,汪大少爷转头去看苏嵘,才听见苏嵘说:“这事儿的确是很恶劣不错,那个乔丹宁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问题是,这事儿最终会如何定性,若是我没猜错,何知州那儿很快就要来人请我们出去了。”
汪大少爷半信半疑,正要说话,才踏过月亮门的门槛,何坚就飞快的跑了过来,对着苏嵘拱了拱手行了礼:“伯爷,何知州那儿来了人,请您跟汪大少爷去一趟衙门。”
当真是去衙门,被苏嵘料准了,汪大少爷惊疑不定的看了苏嵘一眼,问何坚:“说了没有,这么快就让我们过去是干什么?”
采荷被收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但是苏嵘之前并没有让何知州把人带走,只是说还有许多事要问清楚。
但是何知州哪怕是马上提审乔丹宁,只怕也没有那么快能出结果的。
这么快,何知州总不能是已经把案子审清楚了。
汪悦榕却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的攥紧了拳头,面沉如水。
何坚摇了摇头:“何知州未曾说,只是请伯爷跟大少爷一道过去,说是有要紧事商议。”
汪大少爷有些茫然,但是既然还要让何知州审案,那么总还是得给人家几分面子,就对汪悦榕道:“那纷纷,你带着幺幺先回后院去,我跟伯爷出去一趟。”
“大哥!”苏邀出声喊了苏嵘一声,见苏嵘转头,就走上前两步低声道:“这是个好时机,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苏嵘之前还有些严肃的脸上露出个笑意来,伸手在苏邀头上凿了一下,笑着道:“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放心吧,既然自己凑上来,哪里有不打脸的道理。”
他们总要以这种旁门左道来试探人的底线,那么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如果之前的那些教训都不够,那么等到他们自身难保,大约就能明白先撩者贱的道理。
苏邀见他一点就通,显然心里是早就有数的,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去看汪悦榕。
汪悦榕沉思再三,终究也没多说什么,苏嵘却郑重的对她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让他们后悔算计到你头上。”
不知道为什么,苏嵘每每总能看见她最狼狈的时候,也总能拯救她于水火。
汪悦榕对着他福了福,眉眼冷肃,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我要他死。”
这世上所有的事最终说到底都该是一报还一报,若是伤害不必付出同等代价,那么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她跟乔丹宁自问无冤无仇,在他恬不知耻毫无顾忌的陷害她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会对他如何的咬牙切齿。
苏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根本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他还问了一句:“若是……若是今天并没有戳穿他,那么……”“那么我会答应乔家的亲事。”汪悦榕轻笑出声:“然后,让乔家所有的人都为我陪葬!”
指望她嫁过去忍辱偷生,那是打错了主意。
汪大少爷咳嗽了一声有些惊慌,苏嵘却很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就该有这样的志气,你放心吧,你会看到这一天的。”
他说完了就拉着汪大少爷走了。
汪大少爷走出一段路之后还有些恍惚,忍不住喊了苏嵘一声,有些奇怪不解的看着他:“你当真觉得纷纷做的对?”
苏嵘都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反问他:“不然呢?她该怎么样?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低声下气吗?她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忍受被算计的后果?再说,我觉得若是任由她沦落成那个地步的话,她若是反过来把汪家烧了也是应当的,毕竟若是家族的男人还需要靠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去保存所谓的颜面和体面的话,这个家族也不会长久的。”
汪大少爷目瞪口呆。
苏大少爷可真是敢说。
怪不得能对着苏邀这么厉害的妹妹还那么宠溺有加呢,原来自己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他挠了挠头,啧了一声追上了苏嵘,对待苏嵘的态度更加亲近了几分。
管他呢,横竖苏嵘虽然激进了一些,但是比起苏桉那个软骨头可要强上千倍百倍的。
两人一道进了通州的衙门,何知州早已经在后堂等着了,见了他们进来,急忙站起身迎接,苏嵘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不知道何大人这么快就叫我们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何知州引着他们去边上坐下,又急忙催着人上茶来,脸上带笑的亲自做了个请的手势,才缓慢的道:“才刚初步提审了乔丹宁,他对于收买了汪大小姐身边的丫头的事已经是供认不讳了,也承认汪大小姐跟他绝无苟且之事,一切都是他自己出于一片爱慕之心,所以才一时头脑发热做下的蠢事,他已经是知道错了,说是情愿将功补过,做牛做马……”汪大少爷真是忍不住气的笑了:“我放他娘的狗屁!什么一片爱慕之心?栽赃陷害,空口白牙的传谣造谣,毁坏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的名声,这就是他所谓的一片爱慕之心?那他若是再爱慕一些,是不是要将我们汪家都一把火给烧了,好成全他的一片爱慕啊?!”
何知州陪笑不已。
第519章 一百一十八诱饵
何知州额头上出了不少的冷汗,一直在边上跟汪大少爷说消气消气,等到汪大少爷骂完了人,才陪着笑道:“年轻人么,做事的时候有时候顾头不顾尾,就做出了蠢事,他也是一时糊涂,牛皮都吹出去了,下不了台,就想出了这等馊主意,这才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
汪大少爷咂摸着这话的意味,陡然冷下了脸:“何大人!这事儿发生在通州,我们敬你是通州的父母官,所以请您给断个公道,可不是请您来和稀泥的!”
他娘的说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话,汪大少爷都想打人了。
何知州讪讪的笑了笑,一面不动声色的去看苏嵘的面色,见苏嵘脸上一片气定神闲,什么都看不出来,才转头去应付汪大少爷:“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是,他一口咬定了是出自于对汪大小姐的一片爱慕之心,所以收买了她身边的丫头,偷盗了大小姐身边的一根簪子,一个帕子,那……那充其量,也就是定他一个偷盗之罪,别的……”毁坏闺阁女孩儿名声的这罪名,刑律上头也没写啊,就算是勉强往侮辱妇女上头去靠,充其量也就是杖刑几十罢了。
何知州将法典抬出来,有些无奈:“主要是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实在不好定罪……”“还要什么后果!?”汪大少爷怒不可遏:“若是我们反应稍慢,若是他污蔑成功,那现在你们看见的就是我妹妹的尸体!难不成非得是害死了人,才叫做有了后果?!这就是何大人叫我们来的原因吗!”
何知州擦了擦头上的汗,细声细气的解释。
苏嵘见汪大少爷已经要暴跳如雷,就伸手拉住他,似笑非笑的对何知州道:“照您这么说,那其实审下去,就算是把采荷交到衙门,也不过就是个收买人偷盗的罪名,是如此吧?”
何知州这个那个了半天,有些为难的点头:“是这样,虽他是无耻,可这等登徒子,在从前也有这样的例子,最终都并未判的多重。”
“那也好。”苏嵘笑了起来:“我进去问乔公子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何知州有些诧异苏嵘的转变之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苏嵘就又追问了一句:“难道连这个也不行?”
连这个,这三个字就用的很事微妙了。
何知州急忙摇头:“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那我带您过去?”
苏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到了府衙大牢,又对何知州说:“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何知州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苏嵘的态度强硬,目的性极强,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里头的乔丹宁,最终点头答应了。
汪大少爷原本还不能理解苏嵘为什么要单独见乔丹宁,但是想一想之前苏嵘说的汾阳王死之前乔丹宁在宗人府值宿,而乔家莫名暴富的事,他又若有所思。
苏嵘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出来之后就对着何知州直截了当的道:“我们不告了,何大人,劳烦您把乔丹宁给放了吧。”
何知州目瞪口呆。
汪大少爷同样一脸震惊,可是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何知州:“若是照你所说,横竖也是轻判,跟捉虱子似地不痛不痒,那就罢了,不告吧。”
何知州这回却有些摸不清楚他们的脉搏,可显然苏嵘已经打定了主意,还催促着他放人。
并没有料到苏嵘跟汪大少爷竟然会如此决定,何知州踌躇不定。
这回倒是苏嵘自己挑眉笑了:“何大人这是怎么了?不是您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给乔公子一点教训就是了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个决定乃是最省事儿的,难不成又有什么为难之处?”
被他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何知州急忙摇头,只好勉强笑着道:“这怎么会…那我这就让人将乔公子放了,送回京城。”
“不必了。”苏嵘笑了笑:“没必要那么费事,恰好我们要走,乔公子跟我们一道走就是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说好了?
何知州这回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可见苏嵘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过来,原本的话又只能吞回了喉咙里,叫人去把乔丹宁押出来。
乔丹宁竟然也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何知州一眼。
何知州更加面色难看,眼看着乔丹宁上了苏嵘他们的马车,就急忙让人:“快去传信…就说人被带走了!”
上了马车,苏嵘就一个手刀干脆利落的敲在了乔丹宁的后颈,见乔丹宁晕过去了,才对汪大少爷道:“我先送你回去,而后带乔丹宁回京城。”
汪大少爷被苏嵘给弄的一头雾水,又气又懵的看着他:“不是我说,伯爷,您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觉得何知州的态度有些不对吗?”苏嵘反问,见汪大少爷也点头认同,才扯了扯嘴角:“那么你想一想,我跟乔丹宁密谋之后就带着乔丹宁走了,幕后的人会怎么样?”
这么大的事儿,除非是脑袋坏了,否则怎么可能轻轻揭过?
除非是事情对汪家苏家有利了。
汪大少爷眼睛发亮,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反间计?”
“算不上,乔丹宁的嘴巴现在还紧得很,准确一点来说,应当说是离间计罢。”苏嵘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意味深长,看的连汪大少爷都觉得胳膊有些发冷。
不一时已经到了五里坡,汪大少爷先下了马车,还不忘往里看了一眼昏睡的乔丹宁,对着苏嵘使了个眼色:“那你一切小心。”
苏嵘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十分轻快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