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22节
汾阳王抿了抿唇苦笑:“不敢隐瞒圣上,谁会嫌银子多呢?臣那时候正好因为赌输了不少银子,而且还欠了不少银子,引得人家都找上门来,那时候金东送上来这笔钱,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我……我一时无法自控,可收了第一次,紧跟着就又有第二次……也因为收了他的银子,就要帮他些忙。”
元丰帝满面嘲讽:“你堂堂一个亲王,被一个知府拿捏住了?”
“我不敢叫圣上知道这事儿……”汾阳王很是苦涩:“毕竟邵文勋和淳安先后都犯了错,我就更怕圣上您彻底恼怒了我,这次金东求到我头上,说是他任上有许多亏空,跟上一任的指挥使也有许多账目未平,可苏嵘却实在不好说话,去了之后油盐不进,他软硬都试过了,可苏嵘就是软硬不吃,他就求到我头上,求我让我给个亲卫过去,他好用我的名号想法子……”元丰帝嗤笑了一声:“那要是照皇兄你这么说,这件事你就只收了银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汾阳王急忙争辩:“圣上,臣真的不敢有任何隐瞒,臣收了银子是真的,这些年帮金东遮掩说话也是真的,但是臣真的不知道他胆子竟然大到这个份上,竟然敢直接对苏伯爷下手!他在承德做的那些事儿,我是真的到后来才知道……”
第492章 九十一章拉锯
汾阳王指天发誓没过多久,夏公公就极轻极轻的在外头敲了敲门。
一般这种情况,若无什么特殊重要的事,夏公公是绝不会这么没有眼色的。元丰帝淡淡让夏公公进来,夏公公看了汾阳王一眼,低声对元丰帝道:“圣上,太后娘娘忽然病了,已经着人去请太医,慈宁宫那边来请您过去。”
汾阳王有些吃惊,急忙想要问什么,但是看一眼元丰帝的表情,最终又退了回去,垂头丧气的跪在了地上。
元丰帝瞥了他一眼,半响后吩咐夏公公:“带王爷去宗人府,请他在那儿休息一阵。”
夏公公应是,汾阳王急忙喊他:“圣上,臣也想去看看太后娘娘。”
“不必了。”元丰帝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出了门,汾阳王在他背后磕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穿着龙袍的背影。
他脸上的惧意随着低头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角力过后的疲倦。
若是元丰帝再盯着问一会儿,他这套说辞是撑不住多久的。
而撑过去了这一段,之后的事情总有可操作的余地。
比起设套给苏家来钻,当然是贪得无厌收了银子更能符合他的利益。毕竟没听说过因为一个亲王贪污受贿就被砍了头的。
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暗暗在心里祈祷汾阳王妃的反应能足够的快。
慈宁宫气氛低沉,庞贵妃早已经赶到,见了元丰帝来,急忙带着一众人行礼。
元丰帝双手搀扶了她起来,目光在她身后扫了一圈,先问:“母后怎么样了?怎么好好儿的,忽然病了?”
庞贵妃有些为难。
汾阳王妃却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眼眶泛红的哽咽请罪:“圣上,都怪臣妾,都是臣妾的不是……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才惹得太后娘娘动怒病倒了……”元丰帝对她比对汾阳王还多几分和气,闻言只是皱了皱眉,让汾阳王妃起来。
庞贵妃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元丰帝成功带兵进京,但是在宫中陷入了废帝的圈套受了伤,险些就丢了性命,是那个时候在宫中的汾阳王妃偷偷将他藏起来,给他找药治伤,躲过废帝的搜查,才救了他一命。
淳安也正是因为父母都有大功,才能自小就跟公主一样长大。
而难得的是,汾阳王妃还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从不见她拿这件事出来如何夸耀,而是一直谨言慎行。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丰帝对于这个嫂子,是很尊重的。
胡太医很快就从里头出来,元丰帝急忙问他太后的病情。
“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激动,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如今醒过来,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胡太医摇摇头:“只是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已经如此,还是该擅自保养,不宜动气。”
眼看着都快是太后千秋了,如果太后在这个关头病倒,影响也的确是不好。
元丰帝挥退了胡太医,先进去看了田太后一回。
田太后犹自还没有缓过来,嘴巴里发苦的拉着元丰帝:“皇帝,你嫂子今天进宫来求哀家,口口声声说汾阳他做了错事,请哀家准许她跟淳安回清河去,再也不愿意跟汾阳一道过日子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又叫外头人怎么看我们天家?”
田太后气的要命:“一个阿恒,到现在还不肯踏哀家这道门,哀家也知道,他是在记恨当年哀家对太子太子妃不满,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哀家去地底下跟他们赔罪?再说,他不来哀家这儿,难道哀家就少块肉?皇帝你就不再奉养哀家了?哀家和你还不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为了他以后能被众宗室承认?”
“然后就是汾阳跟他媳妇儿!”田太后气恼不已:“两个人孙子外孙都有了的人,你看看,闹出的这是什么事儿,叫别人笑话不笑话?哀家是管不了了……”元丰帝真不免安慰她:“不至于如此严重,母后放心吧,朕心里有数。”
田太后就垂泪:“哀家已经这么老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实在见不得这些事儿。皇帝,你对你皇兄一家也向来优待,若是汾阳不是做的太过,你总要想想法子。”
元丰帝让她放心,随即就出来大殿中看着汾阳王妃。
淳安已经吓傻了,在一边只知道哭。
汾阳王妃却还理智的很,见了元丰帝出来,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上前跪在地上:“圣上,臣妾前几天才刚从娘家回来,总觉得王爷这些天心不在焉,神情恍惚,问过他许多次,他也不肯说到底是什么缘故。今天他被宣召,竟然吓得在臣妾跟前哭,臣妾就知道他必定是犯了大错了……”她双眼泛红,紧咬着唇,随即就又松开,万分疲倦的道:“圣上这些年对我们如此优容,让他当了宗人令,处置宗室中事,不可谓不信任,可他却始终还是从前那等不长进的散漫样子,斗鸡走狗……这些年我都顾着他的面子给他瞒着,他又耳根子软,还听人家的谗言开什么小倌儿馆,闹出大事来……”汾阳王在兄弟当中向来都是吃喝玩乐无所不至的,只是这些年极少听人提起了。
元丰帝想到从前汾阳王总被先帝训斥的时间,语气有了转圜:“当初为何不早说?”
“说了,也要他肯听。”汾阳王妃苦笑:“您也知道他爱面子,家里几个孩子成亲的聘礼,嫁妆,都是大笔花费,虽然有臣妾的嫁妆填补,又有您的赏赐,如此几番下来,也是捉襟见肘了,偏他还四处撒钱,这些年您不知道我们府中的账亏损到什么程度,臣妾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还私底下收人家那么多银子……他如此冥顽不灵,臣妾若是再不抽身,难道真的陪着他在泥潭里头耗着,把儿女的前程性命也都搭进去?说起来,他这次帮金东,只怕也有淳安的缘故。”
淳安被忽然点了名,满脸惊恐的跪倒在地。
第493章 九十二章一搏
庞贵妃出了慈宁宫的门,面色颇有些疲倦,翠姑姑急忙迎上来伸手搀扶住她,有些担忧的问:“娘娘,太后娘娘没事吧?”
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真的病了,那下个月的太后千秋到底还办不办?
她顿了顿,见左右无人,又问:“还是,太后娘娘是在给皇长孙……压力?”
萧恒的身份被证明到现在,一直都是十足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元丰帝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孙子显然还没有过新鲜劲儿,哪怕萧恒的态度不好,也格外的拧巴,可元丰帝却偏偏半点恼怒都没有。
元丰帝是这么个态度,太后娘娘就越发的想要跟皇长孙处好关系了,奈何皇长孙却跟一头牛也没什么分别,不管太后娘娘怎么示好,他就是能当不知道。
这一次太后忽然病了,像翠姑姑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
庞贵妃摇了摇头,等到回了自己的凤藻宫,才说:“这回倒不是为了萧恒,是真的病了。汾阳王妃闹着要跟汾阳王和离呢。”
正从宫娥手里端茶的翠姑姑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这是怎么说的,汾阳王跟王妃都孙子外孙都有的人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呢。”
哪怕是再有什么不满,到这个年纪了,也不该闹腾的这么大动静才是。
再说,看平常他们夫妻的相处,也不像是感情不好的。
庞贵妃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才有些感慨的说:“也未必就真的是想和离,本宫听说,苏嵘的事儿是承德整个官场腐败,互相勾结,想要私吞军饷,栽赃在土匪头上。”
作为宫里权摄六宫的宠妃,庞贵妃的消息向来很灵通,尤其是她的娘家还是平国公府,平国公旧部无数,这种涉及军中调兵的消息,平国公的得到消息是很迅速的。
他知道了,庞贵妃自然知道的也快,如今前后一联想起来,庞贵妃就扯了扯嘴角,呼出了一口气问翠姑姑:“小五呢?”
翠姑姑心里的担忧就更重了一些,轻声道:“又去重华殿了,说起来,咱们五皇子实在是个厚道人。”
庞贵妃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厚道,庞家如日中天,她自己又是宠妃,偏偏那时候二皇子三皇子厮杀的最是厉害的时候,为了保住儿子,她只能如此教导孩子,希望他能够没有威胁,再没有威胁一点儿才好。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但是有时候想想,无可奈何的又会不甘心。
想到平国公夫人进宫来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庞贵妃垂下眼帘,轻飘飘的说:“那是他们叔侄有缘,也罢了。”
五皇子正在重华殿的演武场看萧恒练剑,滴水成冰的时节,他穿着斗篷还觉得冷,可萧恒只穿着一件单衣,冰天雪地之下,将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叫人眼花缭乱。
同样差不多的年纪,五皇子大不了多少,却也忍不住赞叹的叫了一声好,话音才落,就见远处跑来一行人。
等到看见了来人,连他也有些意外:“陈公公,你怎么来了?”
陈公公还未高升去御马监之前,还做过五皇子的大伴呢,如今见了五皇子,也喜得双眼眯成一条线:“殿下,奴才是来请皇长孙殿下去太极殿面圣的。”
五皇子哦了一声,大声喊了萧恒:“阿恒!”
萧恒收了剑过来,五皇子就急忙说:“父皇召见你,你快跟陈公公过去吧。”
其实从前萧恒还是宋恒的时候,五皇子就跟他十分合得来,两人之间关系一直不错,后来虽然宋恒成了他大侄子,他别扭了一阵,可却也很快就接受了,并且觉得萧恒很不容易,天天跑来他这儿。
萧恒瞥了陈公公一眼,陈公公急忙对着他笑了笑,十分的谨慎之余又很担心,现在宫里人人都知道这位皇长孙是个刺头,等闲要办关于他的差事是难如登天,所以哪怕是他这等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心中也不是不紧张,生怕这位又心血来潮的给人找麻烦。
可难得的,今天萧恒竟然没作妖,转身回去换了套衣裳,就将手里的剑扔给了伺候的小太监,道:“走吧!”
陈公公如获大赦,感激的对五皇子笑了笑,五皇子摆摆手,他才急忙去追萧恒了。
一路到太极殿,萧恒始终不发一言,陈公公也不敢吭声,等到了书房外头,跟夏公公对视了一眼,他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夏公公对萧恒也同样客气并且有分寸,像他们这种能混到皇帝跟前的太监,早已经是人精中的人精,绝不会一味的讨好卖乖,见萧恒气势汹汹的来,他笑着引萧恒上了台阶:“殿下,这边请。”
元丰帝今天在东配殿,只是不在御书房,而是在旁边的宴息处,听见动静,招呼萧恒进来:“坐。”
萧恒也就依言坐了,抬头看着元丰帝:“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又是这副样子,元丰帝有些无奈,摆摆手让人下去,开门见山的说:“有一桩事要跟你说一声,你想必也会想知道。”
见萧恒抬头,元丰帝挑了挑眉,将桌上的一封奏章推在他跟前:“看看。”
萧恒有些迟疑,可是最终还是拿了起来,等到一目十行看完,他忍不住哂笑了一声:“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他笑了起来:“苏家,下一个轮到谁了?贺太太了吧?”
他把话说的这样透,元丰帝只好道:“承德官场腐败,这回苏嵘倒霉,纯粹是因为他刚好打破人家生钱的财路,所以才招致这等祸患。”
“是吗?”萧恒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圣上,您这等精明,真的相信这个说法?我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前脚帮了我,后脚就能赶上这种大事,差点丢了性命……也就说书才有这么巧啊。”
元丰帝一时沉默无言。
萧恒却犀利直指奏章上汾阳王三字:“陈东这份奏章里,金东和老六都供认主使是汾阳王,人证物证俱全。”
第494章 九十三章铁石
少年已经长成,眉眼间满是坚毅和笃定。
有一瞬间,元丰帝透过他看到了胡皇后的影子。
是,萧恒比起先太子来,更像是杀伐果断的胡皇后,有一股顽强的傲气和毅力。
“汾阳王不肯承认是主使者,只肯承认自己接了金东的银子答应替他遮掩和平事儿。”元丰帝点了点桌子,让萧恒重新坐下:“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没有针对苏家的理由,一个亲王,何等尊贵?不至于苦心孤诣的去对付一个苏嵘。”
“是不是的,让证据来说话。”萧恒直直的迎着元丰帝的目光,半点不退让:“我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每天都过的很安心。如今却不同,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当初我的父母亲是被陷害的,我也险些胎死腹中。可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幕后主使除了两个已经废成庶人的皇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如今苏家前脚帮了我,跟我走的近了些,后脚就被人如此针对,要我完全不多想,不能。”
听他这么说,元丰帝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也并没有恼怒,毕竟他心知肚明,萧恒说的完全事事实。
对于汾阳王,哪怕是他,要说不怀疑那是假的。
可汾阳王妃当年毕竟对他有大恩,汾阳王这些年也不可谓不老实。
他已经让锦衣卫去查证过,汾阳王妃所说的那些事也的确都存在,这些年汾阳王吃喝嫖赌无所不至,所花费的银两更是数不胜数,家中早已是入不敷出。
那么,汾阳王自己所说的,为了银子帮了金东一把,也的确是有可能的。
他原本想要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看萧恒的态度,分明是不赞同,衡量一阵,他问:“那你要如何?”
“我能如何?”萧恒立即反问:“自然是该怎么样怎么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为何能够置身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