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07节
当天萧恒在夏公公和汾阳王的陪伴下去了一趟庄王府。
元丰帝特地叮嘱过汾阳王,让他注意些,汾阳王心思沉重,看着大步走在前头的萧恒,眼神暗了暗,片刻后才在外头的石凳上坐下了。
短短一阵时间,庄王府已经大变样,外头铸了高墙,这里头也都乱作一团-----原本是挖那些巫蛊的东西的,后来却不必再休整回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棵树底下的树坑中,变得深沉又冷漠。
等到回了家,淳安已经迎了上来,不甘的抿着唇望着他喊了一声父王:“父王,他当真是皇长孙?”
汾阳王按了按太阳穴越过他进了里头,喝了口茶才冷着脸问她:“谁告诉的你这些?”
闯了上次的祸之后,汾阳王就一直不肯放淳安出门,连她的朋友上门来探望,也都被汾阳王拒绝了,只说她需要静养。
淳安就目光闪烁的轻轻哼了一声,见汾阳王面色冷肃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才放低了声音:“父王,真的是?”
邵文勋是替庄王做事,没出事之前那还罢了,出事之后,淳安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父亲肯定也是站在庄王一边的。
现在庄王出事,宋恒那个东西一下子翻了身,这怎么不让她担心?
最近就似乎没有一件事情稍微顺利些的,先是她因为苏邀那个贱人封号都被褫夺,现在又是宋恒成了皇长孙。
宋恒早在之前就一直很关照苏家跟贺家。
这回结的梁子更深了,还不知道以后宋恒要怎么对付自家。
汾阳王冷冷的瞥她一眼:“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蠢事来,之前不过是贺太太的一个外孙女,就能叫你的封号被褫夺,如今可是圣上的长孙!你若是动一动他,你试试。”
虽然汾阳王上次也很震怒,但是要说用这样冰凉森寒的语气跟她说话,真的还是头一次,淳安怔了怔,随即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愤怒暴躁。
不过或许是遭遇的坏事太多了,她终于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忍了忍,她才开口:“那您就半点都不担心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若是不担心,也就不会这么烦躁了。
汾阳王点了点桌子,示意女儿安静些,随即就道:“你急什么,多的是人比我们更着急。”
现在还不是结束,宋恒这么一翻身,动了多少人的前程,牵扯多少人的利益,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
他双眼如电看着淳安:“淳安,我警告你,不要做出什么叫本王也救不了你的事。你最好是趁着太后千秋,好好的表现,这样你的爵位回来了,才能回来几分体面,你懂不懂?”
淳安应了一声是,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汾阳王又道:“不过,苏家也的确是该吃一些教训了。”
他不信苏家贺家完全对这件事不知道,事实上,鬼才信。
尤其是詹长史已经着人去刺杀汪五太太,却被苏嵘及时赶到,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苏家也是,已经死了一个伯爷了,竟然还能继续押宝在先太子这一脉身上,这是多忠心啊?既然这么忠心,那就去陪一陪地底下的太子吧,或许太子在地下,还缺服侍的忠犬。
没想到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淳安满心的沮丧登时就散了,眼睛亮亮的看着汾阳王。
汾阳王却催促她走了:“我还有正事,你先回去吧,动动脑子想一想给太后娘娘的寿礼。”
等到打发走了淳安,他让人去将府中的先生请来,直截了当的问:“若是想对付苏家,有何良策?”
虽然面上冠冕堂皇训斥急躁的女儿,但是事实上,汾阳王内心也憋着一股火,完全无法忍受付出的一切最后鸡飞蛋打。
这真是比在他脸上直接打一个巴掌还要痛。
尤其是,宋恒回复身份,对他毫无好处,他当初在元丰帝跟前说了铁丛赖斌关系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但是宋恒那个比狗都精的人,他会不知道?
第456章 五十五章看破
庄王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的炕上,原本素来精致讲究的他如今看起来十分的颓丧狼狈,可他倒是还能稳得住,听见响动,头也不回的笑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的道:“小狼崽子,真是可惜了,当时没趁着你稚嫩时就掐死你。”
他终于转过头去,门推开,有无数的光也争先恐后的伴随着萧恒一道挤了进来,将原本黯淡的屋子瞬间照亮了,庄王忍了忍,差点儿没有忍住伸手去挡眼睛。
而后他的眼神里厌恶更深,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萧恒已经死了千百次。
萧恒面色淡淡,掀袍直接落座在他身边,哂笑嘲讽:“是你不想吗?”
他点了点桌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是当初你们根本没查到我的身世,不是吗?”
说的好像自己多么心慈手软一样,真是至死都戴着面具做出一副高人的模样,令人不屑。
庄王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竟然不避不让,对上萧恒的时候,如同是在看一个什么有趣的物件。
而后他拿起炕几上的一个茶壶,茶水已经是隔夜的,树倒猢狲散,人还没走呢,茶已经先凉了,可他心中却没有愤怒,给自己倒一杯,还悠闲的问萧恒:“怎么样,来一杯?”
萧恒却毫无心理负担的挑眉:“好啊。”
“大侄子。”庄王看向萧恒,见他皱眉,心里颇有一种恶心了萧恒的快意,然后他笑的越发的得意了:“路还长着呢,听叔叔一句,你还嫩的很。”
“是啊。”萧恒很快就反应过来,端起那杯冷茶喝了一口,轻声道:“四叔,路还长着呢,就比如说您,风光无限的时候距离重华殿也只一步之遥,谁能料到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呢?你说是不是?”
这个讨人嫌的!庄王没恶心着他,反被他恶心了一回,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终究端不住,沉声道:“别以为你能看我的笑话,你也风光不了多久!”
“我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来跟四叔请教呢。”萧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除了三皇子留下的那些势力,四叔还有另外的帮手吧?”
否则怎么能铺那么大的一个局?
最主要是,庄王府的进益,他在当锦衣卫佥事的时候就已经摸过底了,就那点收入,实在不够他这庞大的开销。
那么,银子从哪儿来?
他做下的那些事,没有金山银海,怎么堆的出来?
还有当年给倭寇一路指路放行的那些人,卢炳生也不能完全掌握。
这一次庄王出事,那些人也没能浮出水面。
元丰帝或许只以为他是想来痛打落水狗。
可事实上,萧恒从来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他的一贯做法是,要打就直接打死,绝不给人再留翻身的机会。
庄王的面皮抖了抖,恶意的看了萧恒一眼,嗤笑::“什么帮手不帮手的?本王如今这个样子,像是还有帮手的人吗?”
萧恒并不发怒,坐在他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锐利仿佛能够直指人心。
饶是庄王已经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也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不由得厉声呵问:“你这个小狼崽子,做什么这么看着本王?你以为本王怕你?!”
萧恒的目光如同冰凉的蛇,里头毫无感情,看的人心里发慌,直到庄王站起身准备拂袖而走了,他才抱着双臂笑出声:“四叔别急么,你就这么走了,难道就不担心担心别的?”
说起这个,庄王更加恼怒:“托你的福,本王如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庄王妃秦氏已经被处死,秦家被株连,他父皇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犯下此等大事,丽妃也得不着什么好处的,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见得吧?”萧恒垂下眼帘:“四叔不是还想好好的活着吗?”见庄王面皮抖动像是要翻脸,他往后靠了靠:“四叔,你是聪明人,我来见过你,你想想,背后的人若是知道了,你还活的了吗?”
这个狼崽子!狗崽子!
庄王冷笑不已,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萧恒半点不着急,他是最镇定的那个,淡淡的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四叔你既然没在太极殿当场撞死,那就不会想死了。既然你想活着,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看如何?反正你再兜着有什么意思呢?你不可能再翻身了。”
庄王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忽然恶意满满的一笑:“好,那我告诉你,帮三哥引你父亲去死的,是贺家大老爷啊!”
萧恒面色如常的站起来,冷冷的注视着庄王:“看起来四叔不肯说,不过我不急,四叔要么死了,要么总要吐出秘密的,若是你想告诉我,我再过来。”
他说罢转身就走,庄王在他身后恶狠狠的注视着他,好半响,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小人得志!
见他出来,夏公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觑着他的脸色,笑道:“殿下,来时太后娘娘就吩咐了,请您去慈宁宫一道用饭,几位公主娘娘都回京了,趁着这个机会,一家子也得熟悉熟悉。”
一家子,萧恒挑了挑眉,转身默不作声的回了宫。
重华殿还在修,元丰帝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在太极殿东配殿住一阵,为着这事儿,内阁来伴驾和翰林院那些来侍讲的老学究都颇有些看法,认为元丰帝对萧恒实在是太宠爱了一些。
为此其实许崇也很有些心神不定,趁着父亲下衙回家,还特意问了一嘴:“先是入主重华殿,如今还住在太极殿东配殿,圣上显然是要给他定下太孙之位啊!父亲……”他们可是绝不能跟萧恒和解的,若是萧恒照着这个势头下去,那许家就可以等着灭族了,真是叫人操心。
许顺到底是老狐狸了,经过这些天,早已经将事情看透,他冷静的摇了摇头:“不必急,距离到那一步还早得很,圣上再喜欢他,他也是外头养了十几年才回宫的,在这之前,他经受过什么教育?他从前是做什么的?他可是锦衣卫佥事!身上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第457章 五十六章招惹
天下承平多年,之前已经有一个今上是通过铁血手腕登位的了,如今需要的不再是腥风血雨的镇压,而是需要仁主。
萧恒在这之前,是宋家养大,从小就在军营中摔打,成了一个人人都怕的杀神,回京之后更是当了锦衣卫。
锦衣卫是什么?
虽然在萧恒的带领下如今名声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但是文官清流哪里仍旧是瞧不上锦衣卫的。
萧恒想爬上去,还没有那么简单。
许崇见自己父亲气定神闲,也跟着松口气,只是还是有些迟疑的道:“可您答应了……”“不必急。”许顺的语气如常,仍旧镇定自若:“等一等。”
他这样的态度,许崇只好不再说什么,转头回了自己房里。
他的妻子齐氏正在做针线,听见动静转过头,发现是他回来,就急忙起身迎他:“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最近这么多事,还是在家里呆的舒心。”许崇答了一句,就问她:“你在做什么?”
说起这个,齐氏温柔的脸上有些无奈:“还不是您的宝贝女儿,出去做客一趟,回来就闹着要我给她缝一件缠枝牡丹花纹的披风,如今正给她赶着呢,她倒好,又跑出去了。”
提起女儿许慧仙,许崇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这个丫头最是爱美,今儿又去哪儿了?”
“说是去谢家了。”齐氏态度自然,拿过披风重新开始绣起来:“谢老太太来京了,她一来,几个小姑娘也跟着都来了,您也知道,仙儿这个丫头是个人来疯,哪儿有不开心的?”
许家跟谢家关系还算亲近,当年许崇在陈留任职的时候,还受过谢家颇多照拂,因此两家的孩子们也是相熟的,尤其是跟谢氏本家更是如此。
说起这个来,许崇想起一件事:“不是说谢家跟汪家的亲事退了吗?如今如何了?”
齐氏面色不变的摇摇头:“这倒是不知,只是听说是跟谢家的几位姑娘出门去,她是个贪玩爱闹的,只是咱们家你还不知道么?总是多有不便之处,也鲜少放她出去,只如今赶上谢家回来,好歹让她松散些时候吧,一个女孩儿家,往后嫁了人了,哪里还能跟在家里似地这样遂心呢?”
一番话说得许崇忍不住笑起来:“说得好似我就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严父似地,她愿意出去,只要不惹祸,我高兴着呢。何况咱们家的女孩儿难不成还跟别人家似地成天关在家里畏畏缩缩的?你得了空,也尽管带着她出去走动走动,别整天闷在家里。”
齐氏眉眼都是温柔小意:“我走什么?等到姑姑回来,再走动也不迟。”
是啊,许崇眼睛一亮,真心的欢喜起来:“我倒是忘了,姑姑快回来了,她老人家回来,必得好生准备准备才是,童家……”齐氏摇摇头,轻声道:“姑父镇守边关,怎么能无诏进京?当只是姑姑带着孩子们回来。”
算一算,齐云熙的孙辈也该要说亲事了。
许崇点点头,还不忘叮嘱妻子一句:“让姑姑就住我们家,省的收拾屋舍,若实在不肯,你提前将屋舍清理出来,别叫姑姑回来还要忙忙乱乱。”
齐氏笑着答应了,低头咬断了手里的线头,将缝制好了的粉色的披风放在了笸箩里:“也不知仙儿玩得高兴不高兴?”
许慧仙并不高兴,她好不容易能出趟门,跟谢家的姐姐们一道玩耍,就如同是鱼儿入水,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呢,就碰见了叫人不大高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