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两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大半生,如今在澳岛都要看一个毛头小子的脸色,都觉得难以下台。
尴尬地咳了几声,温正杉问:“谢先生是不是觉得之前谈妥的报酬太少了?”
他的重音落在“谈妥”二字上。
谢之屿不会听不出言外之意。
他长腿搭着,做了个干杯的姿势:“关系到将来信用,谈妥的事当然不会出尔反尔。刚才只是有感而发,温老板不要见怪。”
他感什么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互相给了台阶。温正杉脸色好看起来:“我挺爱和你们澳岛人聊天的,思维方式不同,思想碰撞嘛。”
谢之屿笑着回敬:“我也喜欢和温老板做生意。”
虚伪应对是他最擅长的事。
不过数分钟,先前的服务生过来敲门。
谢之屿道一声:“稍等。”
他揿了烟走到门边,压低声:“有消息了?”
“客房的服务生都不知情,不过有人说看到人往船尾来了。”
“她一个人?”谢之屿问。
“带她的人也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看起来好像是何少爷身边的人。这就是远远一眼,不一定真看清楚了。”
何氿……
谢之屿快速整理思绪,忽然身形一僵。
“这里先交给你。一会还有位客人来,随他们聊什么不用管,你服务好就行。”
“是,屿哥。”
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没有任何一种能让他再安心待下去的。
见他要离开,温正杉想拦:“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场子里突然有急事。”谢之屿表情冷肃,“在我地界上不用担心你们父子聚不成。自便。”
话落,他不等对方回应大步离开。
走廊上远远迎来两道身影,一个专心在前引路,另一个东西左右到处环视。
走在后面的那个说:“舅舅真在这艘游轮上等我?”
“是的,少爷。”
“喂,刚看楼下好多赌台。我听说公海上的玩法不同,你给我说说怎么个不同法?”
擦肩而过,谢之屿连眼神都懒得给。
草包。
怎么配和她比?
……
在听到何氿声音后,温凝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性。
但是怎么也没办法把何氿同温正杉联系起来。
他们各自的轨迹太平行,何况家庭成分也根本不容许这里面有私情。
想了半天,她只好压下疑虑仔细去听。
录音笔微光一闪一烁,与她的耳朵同时记录着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先是没有营养的几句对白,紧接着传来拖动物体的声音。听起来他们在拖的东西很沉,还是个软物,因为拖行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像沉在了棉花里。
“这位少爷,醒醒了。”
何氿蹲在地上,用手背拍拍地上那坨物体的脸。
清脆的几声,全落入温凝耳朵。
片刻后,房间里多出一重原先一直没出现过的声音,厚重的,带着喘息的,又颤抖惧怕的。
“你,你要,要干嘛?”
“哎——”何氿长叹一声,“这个问题我总在回答,回答得都快腻了。阿武,你来说。”
被叫到的阿武接替开口。
“少爷,欠那么多钱还到处跑,我们追得累你跑的也累,所以我老板大发慈悲想跟你谈一笔一劳永逸的生意。谈成了,以后你就不用还债。谈不成……”
阿武微微停顿,仿佛在思考。
“老板,我们至今有没谈成的生意吗?”
阿武的问题似乎很得何氿的心,他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没有,怎么可能会有?”
本能地,温凝觉得何氿笑得很刺耳。
她在这段对话中察觉到几个字——一劳永逸。
好像在谢之屿那听到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也是在公海上,何氿处理吴开的时候说过!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好似这样就能捂住震耳欲聋的跳动声。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笑过之后,阿武往下说:“这位少爷,我们替你做过全面体检。在这里先恭喜你,你虽然有些肥胖基础病,但你确实幸运,因为你的心脏是上等货。”
上等货?什么意思?
无论是躲在矮柜里的温凝,还是躺在外面的可怜虫,都在这句话里像被盯紧的猎物般察觉到了危险。
“什么上等货?你们要,对我的心脏,做,做什么?”
“为你做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好事。”何氿忍不住开口,“你这么一个烂赌的废物,你好好想想,你的家庭需要你吗?社会需要你吗?有人需要你吗?你已经没用了呀!”
“不……不不。”
何氿突然用癫狂的语气:“你把它捐给更需要它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下辈子会上天堂的!”
“我不要上天堂,我可以还钱,你,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借,我肯定能借到!”
癫狂的声音慢慢恢复平静:“来不及了,该出货了。”
“什么出货?你们有病!脑子有病!人没有心脏会死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声音突然暴起,“你们怎么可以随便处置我的心脏?我没有签同意书,我不会做器官捐献!放开我!我要下船!”
器官捐献?
何氿仿佛听到一个很可笑的词。
他不由地鼓掌:“哇哦,你该不会以为这里是法治社会吧?”
第86章 软肋
躲在柜子里的温凝睁大眼。
捂在自己嘴边的手死死扣紧,几乎将自己皮肤刺破。
她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外面正在上演什么。
那些曾经出现在公海上、那些忽然从人间蒸发的,他们最终居然就这么四分五裂地流向世界各处。
那么吴开呢?
吴开是真的安全离开了?还是已经……
温凝不敢往下想。
她的牙齿开始剧烈颤抖,如果不是外面的人更疯狂,声音几乎吼叫,一定会让人发现此时此刻,柜子里还有一双耳朵。
赌场之下,何氿做的生意让人遍体生寒。
现在完完全全占据她大脑的只剩一个想法——不能发出声音,被人发现是会死的。
是真的会死。
谢之屿,谢之屿,谢之屿……
一定是惧怕让她短暂出现了幻听,她居然真的在慌乱无助精神快要崩断的前一秒,听到了谢之屿的声音。
“动静弄这么大,不要命了?”
谢之屿?
刚刚潜意识明明在向他求救,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脑子里想的却是:他怎么可以在这?
温凝极力捂住自己的嘴,认真去听。
中间微微空白,紧接着又是何氿的声音:“兄弟,你来得刚好。”
真的是他来了。
这个念头在身体里一闪而过,不知为何,温凝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控制不住颤动的幅度。
谢之屿在,是不是说明这桩生意他也有份?
她以为自己胆大包天,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只是往下深想她都不敢。
薄薄一扇柜门之外,谢之屿面色如霜:“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何氿啧一声,嫌弃地望着地上发疯的那坨。
他招手喊来阿武:“先让他安静一会。”
阿武得令,拖着那人便往矮柜走。
温凝几乎以为自己暴露,察觉到脚步声趋近,冷汗瞬间沁满全身。那根即将崩断的神经却反其道而行突然固若金汤。此时此刻,她背后没有依靠,如果连谢之屿也掺和其中,这间房里没人能保她。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为了活命,她要保自己。
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好在被阿武制住的人一直在挣扎,即便嘴巴被堵,愤怒呜咽的声音从未间断。
直到哗啦啦水声传来,怒吼消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踢打声掩盖。柜门被踢得疯狂抖动,踢在上面的每一脚都像一道催命符,快将她的命门催断。
柜门外。
谢之屿望一眼被按在鱼缸里的赌徒,眼里淡漠如冰:“人呢?”
“什么人?”何氿笑嘻嘻地问。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温凝上船的消息瞒得了别人瞒不过何氿。
船上说到底都是他的心腹。
如果是何氿把她带走,谢之屿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让她在这间房里目睹这一切,处于漩涡中心。
只要她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何氿则多一重保障。
恐怕那天在他家遇见,何氿就想到了这个计划。何先生骨子里的谨慎多少也传进了这个小儿子骨血里。
何氿大大咧咧状似无脑的外表下,仍然藏着一把暗刃。即便那天谢之屿答应会站在他同一边,他依然疑心,以这样的手段来逼迫他将来不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