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吴老板豆大的冷汗落在额前,仍然挣扎道:“除了房子。”
  “好。”
  这声好落在耳朵里,并没有宽慰他几分。吴老板狐疑地看着眼前人,似乎不解对方怎么突然好心。结果下一瞬,一身黑衣黑裤亦正亦邪的男人分别拍了拍保镖和医生的肩,吩咐说:
  “你继续。”
  “你留下。”
  他蓦然瞪大眼,什么亦正亦邪,分明是地狱罗刹。
  第9章 私人宴会
  断指,接指。
  隔音那么好的房间依然泄出几声惨叫。
  谢之屿站在窗边,点了根烟。猩红才退了三分之一,里面有人出来,附在他耳边说:“签了。”
  “嗯。”谢之屿将烟叼在嘴边,“真浪费,半根都没抽完。”
  他眯起眼,在腾起的青烟中望向远处纸醉金迷。谁能想到半小时前他还在人间游历,半小时后就要在阴暗处替人做这些肮脏的事。
  还真是讽刺。
  他语重心长地对旁边人说:“下次做事前动动脑子,法治社会。”
  旁边人低头:“是。”
  “取一根雪茄,去跟吴老板道个歉。”
  “知道了,屿哥。”
  签好的房契送到谢之屿面前,他瞥了一眼。好好的纸晕着一团团污秽,不知是抹了鼻涕还是眼泪。他像是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卷起房契敲了几下窗棱。
  “走了。”
  谢之屿兀自朝着虚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电梯载着他下行。
  门一开,等着他的是个熟悉身影。
  何氿笑眯眯招手:“这么快?才九分钟。”
  谢之屿将手里卷成一卷的东西丢出去:“让人失望,口口声声为了家人,我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
  “这些赌徒啊,最喜欢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氿说着展开房契,看到上面的脏污后立马化作满脸嫌弃,丢给保镖。
  “嘶。”他甩甩手,“你也不嫌脏。”
  谢之屿找了个地方洗手:“房子够抵了?”
  “差那么一点,不过我们总不能赶尽杀绝。这位吴老板连老婆嫁妆都偷来赌了,哪还拿的出剩下的。留得青山在,才有人慢慢还嘛!”
  将手指一根根擦净,谢之屿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苍白,眼底乌青蔓延,头发也长了,几乎遮到眼皮。于是扯了根皮筋将耳后的头发扎起一束:“何先生还交代别的了没?”
  “没了。”
  “嗯,那我回去补个觉。”
  何氿像想到什么,笑着拱他的肩:“昨晚上真这么累啊?”
  谢之屿没说话,偏头点了根烟。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抿着烟,一路抽一路走。周围喧嚣在他身后倒退,给人一种致命的孤独感。
  何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瘦骨嶙峋,混在一群老烟枪堆里,看他们抖着腿说着脏话算着手里破烂的牌。
  有人往下出一张,他就跟着瞥一眼。
  或者冷不防地出手,劲瘦的腕子捏住比他壮许多的男人:“老嘢,出千?”
  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明明在抖,抓着旁人的那只却死死扣紧,直到把人盯得骂骂咧咧收回牌。那时旁边人就会说“还是这小子眼尖,让他盯场子绝对公平啦”。也是这个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得意。
  何氿过去给他递一根烟,问他要不要换个更大的场子的时候,他不说话,就像这样咬着烟慢慢走。
  最后一寸余晖落入海平线。
  何氿跟着他穿过破烂的街道,充满鱼腥味的市场,入夜死寂一般的工地。橙黄,靛蓝,墨,天空的色彩在他身上一一渡过。
  他在海风中掸干净最后一节灰。
  何氿这才注意到,那是张极其漂亮的脸,漂亮到如果不刻意藏着,或许走不出这条烂街。
  在何氿以为他会一直不说话,用沉默来婉拒的时候,他终于出声。
  很简单的两个字:“好啊。”
  ……
  回到家,温心仪正在打电话。
  她远远朝温凝和陈月皎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对电话那头说:“票都订好了呀,还是她主动跟我提的呢。大嫂你就放心吧,澳岛有我在呢。是啊,月皎也不省心,等她们好好聚几天,回头我亲自送。”
  原来是替她应付京城那边的电话。
  温凝踮着脚轻轻从背后飘过。
  陈月皎像模像样学着,还摆了个鬼脸,立马收到温心仪一个眼刀。
  等晚上吃饭,温心仪才说:“过几天有个宴会,你们俩都别跑,尤其是你,月皎。爸爸不在家,少给我惹麻烦。还有你这头头发,那天怎么着都给我弄回黑的。”
  “我这叫五彩斑斓的黑!”
  “还想不想换车了?要不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我都懒得提。”
  威胁很到位,陈月皎立马立正敬礼。
  温凝用一根手指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是啊。”温心仪一副母亲难为的表情,语气软下来,“姑父不去,姑姑就指望你看着月皎了。”
  “什么宴会?”温凝又问。
  “是一个生日宴。礼物不用准备,姑姑都帮你们备好了。”
  京城各式各样的宴会温凝参加得多了,听温心仪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接下来几天,她只是趁着挑妆造,偶尔找陈月皎补一下澳岛的人际关系。
  陈月皎知道的不多,但以她平日参加宴会的经验来说,只要认识东道主,打个招呼,然后跟平日里玩得好的几个朋友混在一起就能撑到结束了。
  这次东道主姓何,宴会则在半山一处私人住宅举办。
  听起来一切都很寻常。
  直到宴会当天傍晚,半山开始封路,陈家所住的豪华寓所也只供一条路进出时,温凝才察觉宴会的主人来头不小。
  车子缓缓驶入宴会场地。
  温凝问温心仪:“姑姑说的何是哪个何?”
  饶是她远在京城,也知道澳岛有个姓何的巨商之家。但她之前压根没把这件事和姑姑寻常的口吻联结起来。譬如在京城,要是谁收到了崔家的帖子,那还不提前十天半个月开始预备备啊?
  温心仪依然是那副不热络的态度:“是你想的那家没错,但对我来说,结婚交朋友都讲求门当户对。人家客气我们应了就是,我可不指望月皎能和那些人玩到一起去。”
  “但姑父不这么想,对吧?”
  和一个聪慧的女儿讲话就是这么省力。
  温心仪自嘲一笑:“所以我就成了夹在案板中间的鱼,一边假装自己清高,一边又不得不携家带口赴宴。”
  姑姑在温凝心里是典型的风象星座,特立独行,讲义气,我行我素。她很少会在小一辈面前提这些,以至于温凝常常觉得脱离京城的大家庭后,她在澳岛生活得自由又浪漫。
  现实抽了温凝一个耳光。
  她看到下车后的姑姑挂回笑脸,如同普通的富豪太太穿梭在宾客之间。白色楼墙外壁映着泳池的波光粼粼,旁人夸赞她的首饰,她露出惊喜又羡慕的表情:“哪里有李太太的靓!”
  那位李太太则一脸不屑:“是啊,那种小颗的又碎又不值钱,平时我家保姆看上我都是直接送的啦。”
  温凝收回视线:“陈月皎。”
  陈月皎没注意到前方,正伸直脖子四处找人:“怎么了,姐?”
  “走了。”温凝说,“去给姑妈找场子。”
  第10章 成家
  从小到大参加的宴会多,这时候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眼睛一拐,温凝基本上能判断出对方的家境和大致性格。
  眼前这位李太太,要么从小被娇宠,真当自己是人上人,要么一朝得势飞上枝头所以眼睛里全是比较。
  温凝偏向于后者。
  因为前者起码会有家教。
  她带着陈月皎一出现,几位太太纷纷扭过头:“哇,陈太太,你家还藏着这么一朵娇花呢?”
  “是我京城兄长家的。”温心仪笑着招招手,“温凝,过来打个招呼。”
  温凝今天的行头全是温心仪置办的,法式赫本风礼服,黑手套,缀一副珍珠耳环。她站在那,长发盘起,露着修长的脖颈线条,高贵如天鹅。
  而另一边陈月皎则是水白色流光溢彩的缎面裙,不说话时温婉如睡莲。
  一黑一白光是站着,就足以吸睛。
  陈月皎开口容易说错话,温凝替她说。一圈招呼打完,她同温心仪道:“姑姑,月皎说你这套首饰还差一件忘戴。”
  温心仪摸不着头脑:“月皎?”
  “是啊,最重头戏的一件。”
  说着温凝从手包里拿出一串细长的钻石项链。
  一旁的李太太侧目,想不通这么普通的项链和重头戏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嘲笑,就看到女孩子微微踮脚,将项链当做发饰,缠进温心仪盘好的发髻。钻石链子宛若游龙,在发丝里若隐若现,与身上另外几件搭配得相得益彰。温心仪身上顿时多了几分旁的太太不曾拥有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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