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告别母亲后, 源傑挑了个靠山面海的无人地方建了房子，研究结界术, 他想要让「咒灵操术」对应的咒灵空间在他死后依旧能够存在，让他的咒灵们可以在里面共存, 既不互相残杀, 也不会被其他咒术师祓除。
可能生得领域有点用？
听说生得领域映照心灵，源傑没觉得自己心思藏得有多深, 偏偏就是摸不到领域边缘。
为了感悟领域，他特意筑造了仿制极之番漩涡的建筑, 想要以此沟通领域，可惜还是失败了。
他再不想他的咒灵们自相残杀，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源傑能做的就是竖起结界, 多困这些咒灵一时，拖慢它们逃去外界的步伐。
源傑准备闭眼的那一刻，笼罩这片无人之地的结界被轻轻叩动了，他迎来了一位陌生但熟悉的客人。
那人额头一道缝合线，咒力气息完全陌生，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莫名有些熟悉。
那人恭敬地向源傑行礼，说他有一个计划，问源傑愿不愿意订立束缚，将死后遗骸所化的特级咒物交给他，而他会在千年后的世界复活他，让他重新活一次。
在千年后重新活一次？
源傑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并不畏惧死亡，他唯一烦恼的就是体内的这些咒灵归处。他只知道，他死之后，这些咒灵都会脱离束缚，可能死于互相残杀，可能死于咒术师之手。即使他在千年后重活一次，也捞不回这些陪伴他走过几十年的咒灵。
他拒绝了。
那人并没有纠缠，行礼后便离开了。
源傑知道自己应该换个地方埋骨，但来不及了，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他走不了多远，也无力再布置同等规模的结界。
他死去了。
死亡这条路，他第一次走，但母亲已经走过了，他只需要坦然地追过去……
等等，似乎出现了一些没必要的变数？
*
遗留在漩涡建筑中的咒力爆发了。
极之番是术式的极致，并非领域，但在源傑将其化为实质，并反复利用其进行实验后，这些建筑多出了一些他自己生前都没能及时察觉的力量。
本该向前的灵魂被羁绊在原地，而他的咒灵们摆脱了容器的束缚。
结界并没有困住它们多长时间，因为有人从外面打开了结界，让他的咒灵们重新成为百鬼夜行的故事一员。
打开结界的人，正是那个额头带有缝合线的男人。
源傑的意识浮沉，看着那人在这里重新设置了结界，将此地纳为己有，然后，开启了实验。
他在利用人类的负面情绪增强漩涡建筑中的诅咒力量，试图将普通人类改造成咒术师……当然失败了，但阴错阳差间，却让那些人类得以与诅咒共生。
源傑冷眼旁观，某一日，他忽然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羂索。
认为咒术师是人类更高等的形态，想要让所有人都成为咒术师的羂索。
生前无人敢惹，死后陵墓被占还惨遭利用的源傑：他记住了！
*
羂索是一个很有奇思妙想的咒术师。
在绝大部分咒术师无可奈何接受死亡的时候，他却敢于利用本身术式的便利，将身体如衣服一般随意更换，更是在将人类咒术化的实验里玩出了花。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执着得让源傑烦躁。
他都没心情担心自己那群咒灵的结局了。
源傑好好的埋骨地，愣是在羂索的不懈努力下，成了诅咒之地，不断感染那些踏入领地范围的普通人类，就连死后的灵魂也无法解脱。
海量的负面情绪和灵魂不断灌入极之番漩涡的建筑中，居然激发出了它特殊的轮回属性。
在诅咒的力量攀升到极致，范围内所有人都成了生祭后，漩涡建筑裹挟着尸体和灵魂，轰隆隆地沉入地下，诅咒消隐。而在一段时间后，诅咒蔓延，再度吞噬那些被诅咒的人类。
一轮回，便是一百年。
所有见证了诅咒的人都成了诅咒的一部分，外界竟无一人得知此处的异常。
除了主导这一切的羂索。
可即使是羂索，在最近两百年的轮回中，他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某一年被命名为黑涡镇的海边小镇。
那个人又在外面做了什么？
源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灵魂无法摆脱这片诅咒之地，只能在幻境中的神泉苑休憩。他回想着过去种种，沉湎于母亲的怜爱，咒灵们的忠诚，他看着已成轮回的漩涡，某一刻，他忽然就看清了自己。
不是皇族弃子的自己。
不是百鬼之主的自己。
是名为源傑，行走于大岛之上，怜悯受难之人，喜悦咒灵忠诚，向往着咒术最巅峰的自己。
他终于看清自己的生得领域是什么了。
而在他明悟的那一刻，外来者进入了黑涡镇。
其中一人的术式，正是「咒灵操术」！
***
夏油杰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中的白瓷酒杯，清澈的酒液倒映着他如今的模样——一身黑色的狩衣，乌帽之下，是一双逐渐褪去金色的深紫色眼眸。
夏油杰抬眸，看向石桌对面那个宛如镜中倒影的上一代咒灵操使，千年的记忆正以着不可抵挡的速度模糊起来，只剩下寥寥的碎片。
那位母亲含笑的眼。
统领百鬼杀入平安京，踩在神道势力废墟上时畅快又低落的情绪。
领悟反转术式和极之番时的欣然。
看着咒灵们四散而去时的释然。
被羂索占据了埋骨地搞事情时的恼火。
还有意识到生得领域到底为何时的怅然。
随着绝大部分记忆和执念脱离，属于夏油杰本身的意志重新占据了高地。他身上的乌帽和狩衣转眼间便如镜花水月般消散，变回了夏油杰原本那一身高专校服，金色的漩涡纽扣流转着平和的微光。
对面的咒灵操使微微地笑着，似乎并不为算计落空而感到失落。
夏油杰缓缓开口：“这就是你的生得领域吗？”
“六道轮回，是不是很有趣？”有着灿金眼眸，曾经被家人视作鬼子的咒灵操使单手支颐，笑盈盈地说道，“承载着设定好的认知和执念，在轮回中走过一生，一遍又一遍，不断稳固轮回的记忆和认知，即使在某一时刻想起自己原本的身份，你说，他还能找回自己吗？”
这就是他的生得领域，「六道轮回」。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没有应声。
他才轮回了一遍就差点迷失了自己。
不过这人的一生也是太长了些，阴错阳差地在世间留了上千年。除了前七十年有点人样，后面九百多年全是他围观小镇居民被羂索搞咒术化实验。
好在，恢复意识后，绝大部分记忆消散，倒是没对夏油杰留下什么要命的心理阴影。
犹豫了一下，夏油杰低声问道：“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
见微知著，他轮回时见证的过去，还有清醒时身上明显浮现出来的对方特征都指向这个生得领域的另一重效用。
同化灵魂，改造身体，让领域的主人以着完美的姿态，在新的容器中复活。
生命是一场轮回，夏油杰于这个咒灵操使，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复活容器了。
有着灿金眼眸的咒灵操使叹了口气，抱怨地说道：“还能是什么？那个菅原家的小鬼在吾这里捣乱，吾的结界都被他拆得差不多了，你快去拴好你的狗。”
“悟明明是猫。”夏油杰下意识说道。
金眸的咒灵操使一愣，随即掩唇轻笑，眉眼弯弯：“你还真是坏心眼的孩子。”
夏油杰轻咳一声，拜对方所赐，他都15+1000岁，虽然后面加的1000岁需要打个骨折，但他可不是什么孩子。
“最后一个问题。”夏油杰的神情变得认真，深紫色的凤眸灼灼地看向对方，“可否告知我，您的名讳？”
源傑？
傑这个名字实在太有指向性，夏油杰可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巧，跟这位咒灵操使撞了名字。
当然，要是真的这么巧，他也没话说。
毕竟现实是最不讲逻辑的地方。
“吾没有名字。”灿金眼眸的咒灵操使平静地说道，名字要亲近之人称呼才有意义，他没有亲近之人，自然不会有名字。
“他们称呼吾为‘百鬼之主’。”
夏油杰了然，他站起身，躬身行礼。
“非常感谢您的教导，先生。”
夏油杰已经明白了。
不是一次的轮回不足以最大程度同化他的灵魂和身体，而是这一位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夺取他身体复活的意思。他给了夏油杰极大的自由，在设定好的轮回剧本中，给他抓住自己名字的机会。
名字是最短的咒。
恐怕他之后的经历跟这位也不尽相同，最终在时间拨回到原位的时候，他轻易地从对方的过去中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