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黍辞愣了一下。
  他左右看了眼,见周围没人,才确定枳枫唤的是他。
  “宫主。”黍辞走到他身侧,低声唤道。
  “来,看看这棋。”枳枫抬抬下巴,示意黍辞坐到他对面去,却不知怎么的,黍辞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他蹙起眉头,“怎么了?”
  黍辞紧了紧衣服,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隐隐发烫,像是随时都会被人看穿。
  即使他分明用衣服遮得严严实实。
  “没什么。”黍辞走到对面坐下,目光一抬,见这棋盘走势,有些茫然,“宫主?”
  “你看看,能解吗?”宫主眼皮子又搭下来,他从昨日盯到今天,却始终找不到解法。
  如同现在的局势,无路可退。
  黍辞只看了几眼,便道:“宫主,你输了。”
  他棋艺不精,从目前来看,不论宫主下什么棋,都没有赢的可能。
  “输……”宫主琢磨着这个字眼,缓缓道,“枳沉宫,也不是第一次输。”
  他虽短短时间,将枳沉宫做到如今地位,但也无法保证每一次都成功。
  不过……
  “即使是他赢了,我也能让他输。”枳枫勾起唇角,手里那枚棋被捏得粉碎。
  黍辞一愣,却见枳枫话题一转,突然问他:“昨晚回去,太子可好?”
  黍辞垂下眼眸,错开枳枫投来的视线:“他……看起来情况不错。”
  不仅是看起来,实际上身强体壮力气极大,根本不像个病人。
  黍辞心中腹诽,却并没开口。
  枳枫闻言,又联想到艾施今日还没过来,便以为是艾施得了手,他掀唇冷笑:“恐怕还在温柔乡里,不舍得出来吧?”
  “……”黍辞莫名感觉脸热。
  枳枫胡乱移着棋子,似笑非笑:“阿辞,枳沉宫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把你当家人,上次那么对待你,也是我太生气了。”
  他将一枚棋拿起又放下,怜惜道:“是我失策,没想到让他看穿你的身世,如此置你死活于不顾。”
  “想必你在宅子里,听他胡言乱语,便真怀疑自己就是那太子妃。”
  “我叫你过来,一是向你解释,真正的太子妃名唤唐言,五岁那年确实是被我枳沉宫绑走,但中途他逃跑,现已不知所踪。你当年是携他逃走,在路上被推下马车,以至于撞伤脑袋失去记忆。”
  黍辞愣了下。
  “你后背上的胎记是真的,当年神鸟下界,出现了两个人,只是皇上让太子抓周,选了他罢了。”
  黍辞的脸颊微微白了。
  “太子当年年纪又小,对很多细节记得不清,你身上又有胎记,才叫他胡言乱语,你不记得当年的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
  枳枫道:“皇上选了唐言之后,为免影响他的凤运,便对你及你的家人赶尽杀绝,是我枳枫抢走你,虽然将你监禁起来,但从不曾伤害你。可那唐言不仅怂恿你带他离开,还过河拆桥抛弃你,差些害死你。皇家与你,有抛车之仇。”
  黍辞愣住了。
  “第二件事,想必你也听到些许风声。”枳枫又捻起一颗棋子,“二皇子已逝,有人出万金高银,叫我杀了太子。我本想在昨日成事,但转念一想,这是你第一个任务,应当由你解决。”
  枳枫观察了他片刻,知他尚有疑虑,便继续道:“我让艾施过去,是为了你。”
  黍辞诧异地看向枳枫。
  “你受皇家所害,又进了枳沉宫,便是枳沉宫的人,即使这事你不记得,但我记得。”枳枫说,“他一心为了唐言,而昨夜却和别人行夫妻之事,此举传到皇上耳中,便是破了当年太师的卦,自然也无法再争这皇位。”
  皇上对太师言听计从,即使是太师已故,都不曾懈怠。
  倘若陆驭在枳沉宫所做之事传出去,定能叫皇帝大怒,这太子之位不保,其他人便有可趁之机。
  但传言是传言,要让皇家的人信——
  “我用的是特制的方子,接下来就等艾施传来好消息了。”
  黍辞听到这话,表情微微变了。
  “那药方——如此厉害?”
  “自然厉害。”枳枫又落下一子,语气颇是得意,“此药乃远疆传来的,你不知道,远疆那人烟稀少,气候恶劣,那里的女子都极难成孕。直到有一日,一位大师化难经过,留下了一剂药方,男子食了药方后再同房,不久后女方便能有孕。”
  见黍辞表情不对,枳枫反而加重语气:“绝无意外。”
  黍辞是男子,生育这种事简直天方夜谭,他惊讶之后,便释然了。
  只是有些替艾施生气:“宫主,艾姑娘毕竟是枳沉宫的人,这药可有和她说过?”
  “为什么要告诉她?”枳枫闻言,表情不悦道,“阿辞,作为枳沉宫的人,便要对枳沉宫言听计从,枳沉宫庇护你们,你们更应当为枳沉宫办事,否则,我有什么理由去保护你们?”
  他伸手过去,抬起黍辞下巴,迫使黍辞望过去。
  “不过是生个孩子,我都不介意,她介意什么?”
  黍辞抿了抿唇。
  枳枫瞧了,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替她作想。”
  说罢,放开黍辞,自顾自起身,得意道:“现在,棋盘是我赢了。”
  黍辞闻言望过去,才见那棋盘被人改了格局,枳枫趁他愣神,三招两式,悔了整个棋盘。
  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不过,倘若对方是陆驭,黍辞倒还会生上回气,可对方是枳枫,他没有生气的必要。
  黍辞扭头望向殿外,只间日头高挂,看着时候不早了。
  他便问道:“除此之外,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生气?”闻言,枳枫有些意外,“我以为陆驭那事,会让你生气才是。”
  “左右害我的人,是那个太子妃,以及皇家,却并非是当时还小的太子。”
  黍辞对这些记忆毫无感受,他想不起来,自然也没办法做到生气。
  他站起身,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只询问道:“方才宫主说,现在的雇主想要太子的命,宫主可愿由属下亲自来?”
  “……”枳枫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道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他困惑地望着黍辞,却不曾从黍辞脸上觉查出半分异样。
  不过,既然黍辞没有其他情绪,想来也没他想得那么糟糕,并未对陆驭动心。
  枳枫松唇笑道:“命你即刻回去,取他性命。”
  “是。”
  黍辞起身,拱拳接下,也不多在宫中停留,立刻返回宅子。
  然而还没赶到宅子,远远的,黍辞就瞧见空中扬起缕缕黑烟,空中漫布着像是烧焦了的气味。
  他心里一紧,急忙快鞭赶去。
  却见真是宅子出事,里面应当是已灭了火,塌木垮瓦,浓烟卷卷直朝而上,推开大门,只见一片残墟废瓦,却未曾见到人。
  这屋子几乎被破坏殆尽,但周围邻木却毫发无伤,更别提远处的民房,可见是有人蓄意而为。
  黍辞在里面寻了一圈,在瓦梁下翻出七八具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却并未有挣扎痕迹,像是死后抛尸。
  他目光从对方身上残留布料扫去,一个皆一个,没看到某件熟悉的衣物。
  黍辞又翻了个遍,有几处火未全消,被他用剑一挑,又腾地肆虐起来,他不得不放下剑,重新打一盆水泼上去。
  “喺啦——”
  水打湿被烧得炭黑的木材,发出刺耳的响声。
  黍辞吸入过多的黑烟,此刻只觉心口发闷,他扭头,确定没有一个活人——
  枳沉宫派守在这的,无不是习武之人,即使一个不察,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境地。
  怎么会尽数被害?
  更让黍辞心头发紧的是,他竟是找不到陆驭的尸首。
  既然这是蓄意而为,对方不是和枳沉宫有仇,就是和陆驭有仇,尸首无反抗的痕迹,说明他们在死前,已经无法动弹。
  在先前有刺客暗袭后,枳枫便加固了人手,食材上也多有警惕,对方只可能是一直潜伏在枳沉宫中,近日得到的命令,下药以屠。
  对方倘若有这本事,直接杀陆驭便可,但对方却屠了所有人。
  黍辞按下心脏,重新捡起剑,将方才凉下的门梁挑开,还未来得及细瞧被压下的人的模样,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他立刻扭头,意外地,对上艾施沉重的目光,他微微一愣:“你没死?”
  “如你所见。”艾施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倒在竹棚里,发丝杂乱,脸上身上都是炭糊的黑迹,衣服上破了好几个洞,看着狼狈至极。
  不仅如此,她体内药效未消,人昏昏沉沉地,根本没力气再爬出来。
  “这里到底发生何事了?”黍辞走上前,将人扶出来。
  “大家都中了药,无法逃生。”艾施每说一句,便累得大喘气,她只能尽量言简意赅,“不知是谁,不知如何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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