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叶淮之微微一怔,嘴角便放了下来,又是平日漠然冰冷的样子。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时景初默默想着,还怪好看的。
  假山遇见时觉得这只是个冷着脸还不停说怪话的怪人,今日却发现原来他并不多话,除了刚开始和自己问的时候都不主动开口,甚至称得上寡言。
  有风吹过,因为彻夜大雨的缘故很是凉爽,窗外梧桐簌簌作响。
  明日就要去见顾清晏了啊,时景初止住笑意,静静想着。
  .......
  又是一夜过去,时景初站在御书房前,等着太监入内禀报。
  没有等很久,马上便有太监出来请他进去。时景初今日特意戴上了之前顾清晏送的念珠,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袖,抬步走入。
  御书房内依旧与之前没什么两样,雕龙书案上两摞奏折堆积,顾清晏正含笑看着他。
  时景初深呼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宣平侯三子时景初,参见陛下。”
  而他不曾知晓,此刻房梁之上——
  叶淮之藏在阴影中,垂眸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第九章 带你回家
  在没有成为副首领之前,叶淮之只是负责监视和保护的暗卫,所以这个地方其实很是熟悉。
  很多年了,最开始时他在暗处作为死士保护皇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成了观察和审视,一日又一日,冷眼揣度着顾清晏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怪异之处慢慢收集起来。
  往下望去,殿中的少年应是有些紧张,眼尾薄红未曾退去,看来很是听话,叶淮之淡淡想着。
  说来奇怪,之前的任何时候他的注意力当然都在皇帝身上,今日却总是跑神去看顾清晏身旁的少年。
  只见时景初说了些什么,惹得顾清晏一阵轻笑,少年衣袖中露出的手腕白得晃眼,就是其上戴着的念珠不太相配。叶淮之看着时景初从局促不安到逐渐冷静下来,最后甚至有些游刃有余,而后笑着告辞离开。
  御书房内又重归宁静。
  顾清晏轻咳一声,叶淮之便闪身便到了桌案之前,抱拳开口道:“属下见过主上。”
  顾清晏已经没有了方才笑意盈盈的样子,只有眼神依旧盯着时景初离开的方向:“看出什么了吗?”
  “看起来一切正常,方才时景初的表现也和调查的一样,”叶淮之双手递上一张纸,“这是他近日以来的动向,可以基本肯定的是时景初只知道母亲重病,又和贵君吵架,走投无路,所以才来求见您。”
  顾清晏心情很好:“那就他了吧,找来找去也怪麻烦的。”更何况人也有趣漂亮,所以他很感兴趣。
  “是。”
  叶淮之回完话便不再开口,站着的样子像一尊冰冷的人偶,没有自己的思想,冷漠无情,无欲无求。顾清晏很满意他现在的模样,这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
  而他不曾想过——就因为叶淮之是最锋利的刀,所以强行握住他的人就要有被刀刃刺得鲜血淋漓的觉悟。
  顾清晏继续开口问道:“你师父最近怎么样了?”
  叶淮之垂眸掩下眼中的嘲讽:“如往常差不多,没什么两样。”
  顾清晏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叶淮之抱拳行礼退下,夏承运夏太监正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满脸堆笑:“叶大人什么时候来的?老奴竟不知道。”
  叶淮之微微点了点头,从他旁快步走过,却未曾想这人强行挡在面前:“奴才正要奉命亲自请太医去时府请脉呢,诶呦,时小公子那眼红的模样可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圣上心疼,叶大人您觉得呢?”
  这太监满脸的皮笑肉不笑,一对小眼睛眯着,鬣狗一般贪婪狡诈。
  叶淮之心下警惕,不知他是看出来什么或是只是试探,面上不动声色,语气满是不耐烦:“跟我有什么关系?”
  “欸,叶大人息怒。瞧我这张嘴,怎么就管不住呢,”夏承运用力打了自己一下,接着一只手往前伸,身体前倾,“时小公子跟大人都没面对面见过,老奴这说得什么话?奴才还要去寻太医,大人您先请。”
  叶淮之像是厌烦到了极点,拂袖离去。
  夏承运也不生气,念叨着“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转身带着几个小太监去往太医院。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太医到了时府。
  去的是太医院院使,更有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夏承运一路陪着,带着的赏赐犹如长龙。消息传开,整个京城议论纷纭。
  不是说皇宫里的那位贵君惹得圣上大怒,连带着整个时家都失了圣心?难不成这是又要复宠了?
  而身在皇宫之中的时景初并不知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此刻的他满心都想着母亲的病。
  到底会不会好?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表现应该还不错,应该马上就会痊愈的吧?可母亲的病本就古怪......会不会大家都猜错了,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用?
  大概是因为关心则乱,兀自胡思乱想着便越发悲观焦虑,一直等到夜色降临,终于有消息传来说院使已经回到太医院,才连忙也赶过去。
  院使是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笑容和蔼:“令慈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外感风热,再加长期心忧郁积,肝火上炎,所以一时表现得比较严重罢了。”
  时景初松了一口气:“那大概多久才能痊愈?”
  “几贴药下去,很快就大好了,”院使捋着胡须,“不过郁积之症还要慢慢调理,只要心情畅通,什么病都没了。”
  心情舒畅......说来好似很是轻巧,可哪是这么容易的?先不说二哥,就单单自己现在正做着的事情,万一被母亲知道了又该怎么办呢?
  暂且只能走一步瞒一步了,时景初认真谢过院使,便抬步离开太医院。
  正值七月底,处暑之节,白日还很是闷热,夜里却开始渐渐凉爽,月色皎洁明亮,繁星璀璨宛若银河。
  时景初回到怀月宫,坐在窗前抬目望着天上银河,月光星光混合着倾泻而下,像是正将一层白霜洒落人间,如梦似幻。
  在现代时他倒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过那时只是个孤儿的他了无牵挂,离开也不觉得难过,就是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还没去大学看过一眼。
  反倒是来到这里之后让他有了亲人,长长的十六年啊......不管这只是一本书还是旁的什么东西,时景初早就已经把它当作自己的家。
  ......还是担心地想去看望母亲一眼,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时景初叹了口气,伸手便想将窗子关上。
  却未曾想有只手突然出现阻挡住他,时景初吓了一跳,忙抬眼看去。
  ——趁着月色到来的男人眉目俊朗,阻住窗子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声音依旧是冷淡漠然,却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时景初不明所以,只能有些傻傻地看着他。
  以叶淮之的视角看去,少年方才颦眉关窗的样子简直伤心到了极点,眼眸湿润像是闪着泪光,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又在哭。
  “为什么哭?”男人皱着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发生什么事了?”
  福至心灵一般,时景初小声说道:“我担忧母亲的病......可却不能去看她。”
  叶淮之挑眉的样子像是在说“这算个什么事”,时景初低着头紧紧捏着窗子的一角,耳根慢慢红了。
  怎么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这么大年纪还想母亲想到哭什么的......丢死个人了!不对,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他根本就没哭!
  时景初正想马上反驳,整个人却倏地腾空,驾雾一般,耳边只剩下猎猎的风声,还有紧紧揽在腰间的一双手。
  时景初的身高只能勉强到叶淮之的下巴,所以整个人都嵌在他的怀里,鼻间的气息冷冽寒凉,时景初却突然觉得温暖。
  眼前景象变换,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别怕,”男人的声音称不上温柔,“带你回家。”
  第十章 怀中少年衣衫单薄
  时府。
  三层仪门之内便是正房,院中树木山石郁郁苍苍,叶淮之带着怀中人落在后窗隐蔽之处。
  屋内还未吹灯,隐隐绰绰可见几道人影,时景初屏住呼吸,后知后觉出几分刺激。
  然后呢?接下来是不是要像武侠小说那样把窗子戳出一个洞!这个我会!时景初的眼神带着兴奋,看向身旁的男人。
  叶淮之不置可否,微微点了下头。
  时景初慢慢伸出手,将后窗轻轻戳出一个小孔,狗狗祟祟往里看去。入目便见自家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身后婢女为她卸下发间珠钗,她的面色带着几分红润,气色看着也好。
  不过才离家半个多月,却好似好久未见了。亲眼看着母亲安好,时景初轻轻笑了笑,眼眶又忍不住有些红,却强行憋了回去。
  这半个多月已经哭得够多了......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